黑如浓墨的湖水在金色火焰下荡漾。
以太行八陉将隐藏在空间狭缝中的“门”给强行显化出来,让其有了实体。
李熄安俯瞰漆黑大地。
周围的山峦和土地全被掀翻,融化,至此所见皆为诡异的黑。
在他蜿蜒身躯的鳞片旁,一枚暗金纹路的甲壳破碎了,散发出最后的波动后消失。太行八陉的力量很可怕,但隐藏在另一片空间深处的门不能仅仅凭借暴力手段。李熄安借助了一枚蝼的甲壳作为定位,这枚壳子上带来的法就类似于准星和线路,而他要做的,就是将法印沿着那个既定的方向砸下去。
神火在这黑色湖水上蔓延,燃烧。
缕缕黑烟从火中升腾,现在还能看见火中的巨大骨架。被煅烧的晶莹,灵气飞速流逝。
旧九州的修行方式与现世有很大差别。就算是妖,那些拥有强悍体躯的妖皇在铸就极宫时,其最根本的目的仍然是安放元神金身。若按照过去的那些搏杀争斗,阳神境以上的修士,同阶博弈很难出现修士陨落的现象。元神金身的自保能力很强,大多数同阶修士没有磨灭对方元神金身的手段。
如今却不同。
无论是何种生灵,不约而同选择了另一条曾经不被认可的道路。
熔铸元神金身于己身,修筑极宫以显化天地意象。
这种艰难的修行路造就的现世皇者,比旧九州的修士们强大了不止一份半点。李熄安昂首,摆动身躯升空。在他的身下,火焰将那具巨大骨架吞没,那位妖皇的元神金身连逃出火海的资格都没有,崩碎,融毁。
哭声,哀嚎声,嘶吼声湖水深处重叠。
很多种不同的声音叠加在一起,在熊熊燃烧的金色烈焰中像地狱降临人间。
李熄安盘踞在高空,注视着地面的景象。
他在等待。
玉钗顺德坐在晶莹玉手上,闭目。
赤蛟身上针对秽物的手段太多,她无需担心对方能否处理掉这片象征着门的湖水。她同样在等待,有人不会放任这场烈焰继续下去,他会出现的。
随着火的燃烧,这块区域的色彩开始回归。
不再是暗淡,抹平的大地边缘,苍青的树木和雪逐渐有了色彩,天空也渐渐地从晦暗变成碧蓝。
黑色湖水在收缩。
猛地,玉钗顺德睁开了眼。
这刹那,李熄安看见了她背后出现的巨像虚影。背负千万条手臂,晶莹剔透,神圣庄严。像寺庙里供奉的慈爱观音,又像抵临尘世的威严神明。
空寂。
…………
星海深处,另一方界域。
生活在这颗星辰上的人们抬头,看见云层上方移动的巨大黑影,天陡然间黑了。
那是一条手臂,遮天蔽日。
构筑通道,施行跨界桥梁的真一骨像在收手。符文流转,牵引不可思议的可怕力量。但在那方手臂构成的边缘,冰蓝的光芒在闪烁。
“玉钗顺德。”盘坐在真一骨像头顶的中年男人呢喃。
“现在失去真一境界,还想着对我跨界出手么?”
他抬头,在空中那道漆黑裂痕中看见了沉默的巨像虚影,那万千手臂结成法印,在他跨界的那具骨像打算收手的刹那察觉了他的意图,强势动用造化法,要将那具施行跨界的真一骨像崩毁。
同为无可撼动者,彼此间太了解对方了。
招摇揽星知道这扇门在被发现的时候就失去了作用,没有再耗费巨大代价送去一座骨像保全。何况真一骨像跨界后实力百不存一,遭遇寻常生灵,一具骨像足够。但面对一头现世蛟龙和玉钗顺德,他要是送过去一具骨像就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无可撼动者未抵达九州的真一骨像足以镇压寻常的祖,哪怕是现在的玉钗顺德,失去真一境界,也无法和他硬撼。
可关键在于,对方是立足现世九州之人,他是外来者。
尤其是那具构建桥梁的骨像。
若是他不避让,玉钗顺德足以借助九州规则将他那具骨像彻底留下。
“轰——!”
天空震荡,冰蓝的白光从裂缝中满溢出来。
招摇揽星隔着一方界壁,与另一边的女人遥遥对视。没有表情,兴奋,蔑视,愤怒,等等这些情绪在那张脸上全都没有。
他伸手,几枚铜板从手心翻转。
冰晶凝结的手臂断裂了,中年男人苦笑,还是这样的性格,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没什么变化。真一骨像彻底回归,那道裂缝也随之消失。不过玉钗顺德仍然借助九州的力量,削去了骨像的一条臂膀,在伤口的边缘还留有冰晶的痕迹。
望着完美无暇形同一整块晶深蓝宝石的天空,招摇揽星有些出神。
他从苏醒就开始规划的道路就这样被阻断。这是一扇通往现世的门,对方在另一边替他将门给关上了。
几枚铜板翻转着,骨像伤口的冰晶开始消融。
终究不再是真一,以皇道极境的境界动用造化法的伟力比之前可是弱小了太多。
不过为什么他们会是敌人呢?突然的,招摇揽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们同为那个时代的无可撼动者,为何在今日隔界化法。他发现自己针对九州的恶意就如同水往下流,云往上升那样自然。
没有原因,似乎本该如此。
在门被关上的最后一刻,他对上的那双冰蓝眼瞳澄澈空明。
看着他。
不是,不是看着他。
招摇揽星手中翻转的铜板停下了。
那种视线,与其说是盯着他,不如说是看着他体内的某种东西。
他的面前浮现出了一片雪花。
可这里是高居云层之上,上方即是星宇,怎么会有雪花呢?
…………
现世,小兴安岭。
白色冰冷的山岭,连云层都带着森冷的寒意。
白衣白发的女人呼气。
顶天立地的虚影在她背后溃散。
她落至地面,漆黑的湖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下被那头赤蛟消融的山峦土层。
形成了巨大深坑。
造化玉手在空中散去,化作冰雪。飘落她此时站立的地方成为纯净的水。没过多久,清澈的水就漫过了她的纤细脚踝。
雪中,赤色的影子在游荡。
这头庞然大物的动作会带动狂风,雪也由此变得飘忽不定。
“该走了。”空中传来声音。
玉钗顺德凝视着这片正在汇聚的清水,雪花在上面飘荡。
转身离去,清水蔓延。
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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