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桓旌和慕容峦婕,二人历经万险,终于寻获至高法器。
虽然结果令二人十分满意,但是付桓旌不愿自己的红颜知己,再次为了自己涉险。
于是,付桓旌利用天机石,将慕容峦婕安全的送回幻界方寸山了。
已然跻身坤灵的付桓旌,虽然体内灵气充沛,却仍需黔驴技穷缶的筑基培元。
少年凝神桌影一角,道:“说来谁也总会去的,先生,您何时启程?”
梅尧臣道:“也就这一两天,我怕去的匆忙。世间种种,不须认真,寄此一生,也就一了百了。”
说着,便漠然去了。
少年呆坐床边,听那箱里响动,才想起青衣女子的事来。青衣人从箱中出来,偷看一眼少年,把门关紧了。她听了二人的话,知道眼前这少年,本就孤苦,今晚却又巧巧和那老先生分别,往后真要闭口度日了。
青衣人轻声道:“刚还在那人,不和你说不须认真嘛?”
她踱了几步又道:“那你以后,是要进京城考功名了?看你住也在书匣子里,不举都难吧?”
少年笑道:“铁匠的睡在干戈里,可就武艺精湛了?”
青衣人赌气道:“他打铁的技艺精湛,和你们士大夫的纹字功夫一曲同工呢。”
少年道:“我哪里算得上了?再者,宁为百夫长,不作一书生嘛。我倒是宁愿睡取武库。不能武艺不成,会了打铁,至少染上一身侠气啊。有人立言不朽,我就想立剑不朽!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但若有一天能应役而征,杀在胡地,便是醉卧沙场也认了!若是有幸凯旋,也像木兰诗里那般愿驰千里足,送我还故乡更是妙哉,却还到哪里呢?齐云山么?故乡都没有,那爷娘姊弟就更无从谈起了,哎……”
那少年开始时目光坚毅,语气铿锵,好似敌兵百万即在眼前,就要上阵杀敌了。说到后来,目光渐渐黯然,最后竟成了苦笑。
青衣人见他说得诚恳,不像做作而为,心中不由得把少年往后的种种不堪情形想了。虽然仍想探问无尚剑法的事,但看他微微低首,神色愁伤,显是刚才的话他在心里憋了很久,他一个小孩子再怎么生性豁达,独自久居也要孤单的,今儿既来此处,又让自己撞见了。
陪他说说话,还能怎样?他说的一身侠气难不成我这儿就少了?想到此处,便忽然问出道:“那你爹娘呢,亲人都在哪儿呢?”
少年黯然道:“我听梅先生说,我是被弃路边,让陆掌门捡回来的。不过我爹娘一定是不得已的,这怨不得他们不是?属累君两三孤子,莫我儿饥且寒,有过慎莫笪笞,行当折摇,思复念之。”
这后四句出自汉朝的一首乐府,写得是一位久病的母亲临终前的托孤,言语恳切,和后来浮华逞才的诗文比起来,真是要教太康落瑛,齐梁置管了。那首诗虽在宋朝,依然妇孺常常咏唱。
青衣人听着少年愈说愈轻的话音,觉得少年说的一字一句无不透着感伤,回想自己以往的境遇,生了些相惜之感。
再打量那少年,但见他不过十二三岁年纪,衣衫浅旧,身子瘦弱,算得上骨立了。待他稍抬起头,又见他相貌平平,面色苍白,自耳至项还有一道浅浅疤痕,模样真算不上讨人喜欢。
她本就是乘夜潜行,若是被抓,纵不致被害,也是险恶极了。也知那无尚剑法藏的何等秘密,却总要一试。但她又是至情至性的人,现下这位少年孤苦伶仃,心地诚善,自然的心生怜惜,一时也决不下去留。
青衣人推了下少年前低的肩膀,小声道:“谁没件不如意的事。行了,你不还要打胡人吗?不是想抹抹眼泪,就让他们收帐子割地吧?你大小也是个男娃呀。”
少年道:“也是啊,也许我爹娘还活着,还在挂念我。这时我望着月亮也许他们也在这月下望向我呢!只是天上这铜镜太小了点,照的人又那么许多,这么挤,我是看不清楚他们的模样。”
青衣人微微蹙眉道:“你这小孩儿,句句话怎么都得压出点水呢,伤心也伤身哦。”
但说话间,她也转头向窗外看了去。
少年道:“我们活了一回,又能得到些什么呢?好像只为了体味这世间的悲欢离合似的。一旦死了,生前的一切也就都丢下了,能带走的只有往事的一段段悲喜吧,如此看来伤感也不全坏事。”
少年把身子往床边的墙一靠,泯泯嘴续道:“也可以譬作一张素绢,每一小处的空白要是染了色,也就不能改了。素绢的尺长也就是活着的一生吧。这能算做缘分吗?不然怎么我和爹娘至亲至近却远隔天边,而天下多少人,可偏偏就和你在此共度佳节呢?”
青衣人嗫嚅着,似有所感。她凝视少年良久,思绪早已回到了几年前自己离开家出外漂泊,多少心酸苦楚啊,自己的妹妹多年不见,双亲只怕也老了实多,何尝不会思念,却说近又远的不可及。
而今这个小孩,只怕较之自己尚且不如,往后他孤苦伶仃,苦头可有的受了。
又想到自己如今也算是无亲无故了,和他是同病相怜。说起有缘,似乎和他倒真有那么许多。青衣人犹豫着,还是把盖住脸的青布摘了下,俯身在少年前面,又是出神一阵。
少年悄悄一瞥青衣女子,也出了神。但见眼前是位二十出头的女子,生得十分美好,一双秀目盈着泪水,鼻尖也晕出些红了。
女子嫣然一笑道:“你说的对呀!有些事真得缘分他老人家出马。看我自小逃出家,快七年了,想见的,不想见的哪里是我能说了算呢。今天咱们两个能在这里碰见也可真准啊。你说这么大的齐云山,这么大的说剑阁,怎么我一拉开窗子就看见你了呢?”
说着哧的一笑,又道:“那,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呀?”
少年见她容貌好看,竟又哭又笑的。也生出亲切之感,大了些胆子道:“我叫唐喻,至于字嘛。就和当今的欧阳先生一样好了,字永叔。我好像十四岁了吧。”
“什么呀你,恁的没诚意呢,没一句准的。编个名字告我还说漏了,关键啊,编的还那么难听。什么叔的,你要做甚呀!”青衣女子嗔怒道,赌气似的转过脸去,微露发间的玉耳,柔祗雪凝。
唐喻似乎也有点歉意,赔笑道:“我被捡来,没有谁给起名字。这个唐字和喻字也是我自己起的,觉得顺口就好吧。至于字,我本没想过,你一问名和字,我只好临时编一个说与你听咯。”
女子又是一笑,道:“很像很像,我叫...”
话到口边,忽的顿住,思前想后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两个字“汪篦”随手比划了出来,又迷眼笑笑,升了语调道:“我可比你大得多了,大了你好几辈呢。我看你怪孤单的,我也没什么亲人。不如这样吧,给你个便宜做,我认你作我兄弟吧。我可是很不在意的哦。只是觉得刚才你叫了好几声,还蛮甜的呢。”
说着,又是甜甜一笑。
唐喻自小长在齐云山,见过的女子,也都是年老的宫女来作的道士的。如汪篦这般貌美的少女,可是第一次见了。
唐喻笑得僵硬,直盯汪篦,嘴张着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眨着眼道:“你说真的?那我不是就有了一个姐姐了么?还是一个...”
唐喻想夸汪篦的容貌,却有说不出口了。只还念叨着眼泪已经流了出来,一滴两滴的落在前袂。
汪篦心中波动,却轻快的道:“既然这样,那就咱拜个把子吧。像我又好看又会疼人的小姐姐,你可美美的吧?”
唐喻笑道:“怎么是小姐姐,你不是比我大了好几伦吗?”说着两人都笑了。
他二人接着,就以月为向,抱拳道了一遍有福同享和天神共鉴云云,后又拜过八拜。唐喻起身后呼了声“姊姊”不由得泪水再下,难以抑制,便坐在原处俯身哭起来。
汪篦轻柔的拍拍唐喻肩头,也背着墙壁坐在了唐喻身旁,环视四围,室中摆设似乎静肃的听着,有意把微笑声放的很轻。
月已西斜,快没入窗子西框的下角,不过软软的明月还是竭力将月光印在二人身上,千古以来的惹恨的月亮,今日却是异样的圆,好像月真是水做的,而欣慰的泪水可以把月缺添满呢!
汪篦把唐喻的小手握着,讲起了她儿时的趣事,什么钓鱼饵梨,什么投壶划船,流觞曲水,说到欢喜处两人就俱捂着嘴笑,汪篦让唐喻依着自己,想到今夜的所做所为,心中不禁暗自笑了。
二人这么说了多半个时辰,汪篦忽的道:“不瞒你说,我来这儿是想盗走那本叫无尚剑书法的书的,姊姊不愿你为人不义,我不要了。今天得了个小兄弟,也算很很很赚得呀。你领我在说剑阁转转呗,这儿不是大宋的几大名楼呢。想不到里面住着你这么个破小孩儿,不过自从是我弟弟后,就不破啦。”
于是二人出了屋子,但见说剑阁原是个中空高阁,书都藏在四围室中。堂中明烛耀耀,红栏金纹。椽梁飘带,壁彩摘绦,画有水兽鹏鸟,彭祖蜗牛,其间一位老者怡然忘境,便是梦蝶的庄周了。
汪篦道:“齐云派说剑阁倒是很有几分咱汴京大庆殿的威风呀!厉害厉害,可我弟弟那么个小屋,更有官爷儿鱼肉百姓的作风了。哈哈!”
唐喻道:“这儿要是皇宫,那姊姊就是皇帝娘娘了吧,奴才给娘娘请安了。”
说着按身一福。
汪篦笑道:“嘴这么甜呢?你以后要是真做了大官,九成是个佞臣咯。”
唐喻道:“那还要姊姊娘娘,多多提拔啊。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嘛。”
汪篦只是笑道:“无尚剑法,真的放在这儿的话,你可得小心了。以后来的人只怕越来越多呢。”
唐喻道:“这个无尚剑法究竟怎样好,近来很多人闯山门,听说就是为了这部书,再者我住这儿十年,也从来没看过什么无尚剑书。”
汪篦道:“那书是江湖中挺神秘的剑术,怎么会容易见到,何况你还不是齐云派的。你若说那无尚剑书的好处,却是谁也道不出的,从来这套剑法也没人练成过。”
唐喻道:“既然没人练成,那是怎么创出的功夫呢?”
汪篦略一思索,道:“大概三十年前,江湖中出现了一位武学奇才,名叫赵裳。此人自小入得齐云派,痴迷剑术,但弱冠之年就生了场大病,结果落下了身体羸弱的病根,虽是如此他仍旧嗜武如命。不能练武就潜心研究,也许正是因为他不能练武所以心领之慧大进,二十余岁竟把流传数百年的齐云剑法的招式的破绽了指出,而且每每一针见血,正中机括。这件事在武林上可谓是轰动一时,开始他研创剑法也只是自娱自遣,剑法中尽是奇招怪招。”
“后来赵裳他倾慕一位姑娘,而这姑娘却对他薄情无心。于是赵裳想方设法讨她欢喜,这就少不了花些银子啦。此后赵裳创出剑法,重金去卖,而那姑娘的漠视又使他性格愈发阴鸷。时间一久,赵裳所创剑术中的奇招怪招,尽变成了杀招毒招,很多剑招更是堪比当时的邪教青蓑剑派的招式了。”
说到此处汪篦自嘲般的耸耸肩,又道:“那些学了他的剑法的人为非作歹,无恶不作,有人借着他剑法的精妙肆意惹事生非。一些江湖门派的弟子也卷入此风波。武学大家也多有为赵裳剑法所伤所杀,同道众人忍无可忍,最后选出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去找赵裳。但他行踪诡秘,狡猾至极,哪里寻得到,后来也就作罢了。”
“但那些害人的剑法一传十,十传百,仍旧危害良善。又过数年,赵裳他老人家总算是又瞧上了另一家闺女,两人两情相悦,赵裳很是珍视这位红颜知己。自然呢,也就体会到了人世间的真情温柔,觉得出卖剑术,教人行凶作恶,害得别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很是不该。”
“就又潜心武学,足足花去十年创出一套传说能一剑江湖的高妙剑术,就是为了治于以前他曾创出的邪招,这套剑法就叫做无尚剑法。开始他亲自选了几个武林中的后起之秀,悉心教诱。数年间却无人能习成此中的一二成,这也就更勾了江湖众人的好奇心,再后来这部记载无尚剑法的剑书不知怎么就消失了,最近忽然传出,剑法还是藏在齐云派的说剑阁中。”
汪篦这么不间断的说了许久,唐喻则只当是听个故事,还再等着下文呢。其时五更即尽,二人又回了屋中。
汪篦抚摸着唐喻头发道:“弟弟,我一定要走了。我把我这玉佩送给你,怕你以后长得英俊了,姐姐人不出来呀。”
汪篦已从颈上把一个玉坠摘下,放在唐喻掌心道:“我来过这里,就不要和别人说了。”
唐喻此时又有些哽咽,勉强道:“那姊姊,你还会来么?”
唐喻刚刚有了个亲人,即刻就要分别,心中不免难过。
汪篦道:“按你说法,我们这么有缘,自然还会见面的,你可得长高长壮实点呀!你要还这么弱不禁风,姊姊还得你保护呐。”
说罢,汪篦转身走到窗边,把那件宽袖的衣服穿了,一俯身跃将下去,袖子都成了弧形,缓缓飘了下去。
唐喻站了半晌,揾去泪水,心中想起了杜甫的两句诗“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昂头望向远处,山线描着红色,就快亮天了。
付桓旌的一个远方朋友,仗剑绝顶独立,尖峰如刀,冷风刺骨。
两位如百年松柏般直立挺拔的孤傲剑客,各自手握一柄尚未出鞘的宝剑,低头不语。
一位白衣胜雪,面色却比暴雪还要苍白几分,直教人毛骨悚然不已。
一位黑衣裹体,容颜里透着一股夺人心魄的冷竣,四下里的幻界生灵十分识趣的早已退避三舍了。
一如这幻界天地中窒息的死寂,蓦地里,风乍起,长空中似有一道闪电劈砍滑过。
而后,一切又归于平静,仿佛无事发生一般。
依然是两个标枪般笔挺的身影,依然是两柄深藏鞘中的剑。
白衣人的面色更加苍白,黑衣人的目光中却多了几分疲倦。
“我输了。”黑衣人缓缓的道。
“你并没有输,只是你的剑慢了”,白衣人嘴角带着几分微笑道,无论谁在这种情况下,可能心情都会好些的。
“慢了就是输了!”黑衣人的倦色又多了几分,还有一些话他没有说。
对一个剑客而言,慢了就是说你已经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慢了就是说别人随时都可能把剑刺进你的咽喉。
他没有说,因为他知道这些话根本不用说白衣人也能理解。
白衣人嘴角的微笑消失了,奇怪的是,他的眼中竟多了几分忧虑。
他当然能理解黑衣人的意思,只因他们都是剑客,一个以剑为生的剑客。
更何况,江湖中像他们两个这样的剑客本来就不多,也许一个都没有。
他的目光中多了忧虑,那只不过因为他们是朋友。
多年的生死与共,多年的肝胆相照,已经使他们之间有了一种超乎常人想像的情感和默契。
只是,这一次,白衣人实在不懂,什么事使得眼前这位无敌的剑客有了这么大的改变。
他不懂,他知道黑衣人必不肯说,可是他却想知道真相,因为只有找到真相,他才能帮他。
“我,并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白衣人的语速很慢。
“你知道的,可是”他在寻找最恰当的词汇。
“我知道你的意思,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有些事既然知道不该问,就不要说出口”黑衣人苦笑道。
“我们有多长时间没见了,三年?”白衣人想叉开话题。
“是啊,三年零一个月”黑衣人的神情比刚才轻松了许多。
“上次我们一别是在通州,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三年零一个月”白衣人重复了一遍。
“说来不长,可也不短。”
然后,两个人开始沉默。
三年的时光,足够很多事情发生,很多故人改变了。
刚出生的婴儿,已经学会了奔跑。
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没准已经成了他人的美娇娘了。
但这一切,都不是问题的关键。
问题的关键也许就是,这三年之中,黑衣人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使他有这么大的改变。
如果是在以前,这种事白衣人想都不会想。
即使现在,他仍然不肯相信这个事实。
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事实是黑衣人的剑变慢了。
事实就是他的人,也已经变了。
不觉已是午后,阳光不再那么刺眼,但却温暖了许多。
黑衣人忽然赧赧的道:“如果方便,也许你可以到我的小屋去看看”。
也许他本来想说的是家,但却临时改成了小屋,也许他不想让他的多年老友看见他如此气短的模样。
谁都知道,家和屋子的区别,尤其对于终年浪迹的剑客,家已经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字眼。
“好”
白衣人几乎是脱口而出,因为他知道黑衣人的变化一定和这个小屋有些许的关联,也许,答案就在那个小屋里。
只是他想不通,以黑衣人的个性,原本不会主动相邀的。
现在,白衣人不得不相信,黑衣人的变化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山脚下,有一条曲折的小路。
虽然人迹罕至,大部分被杂草掩盖,但是从峰顶远远的望下去,还是可以看的很清楚。
小路的那端,是一片竹林。
穿过竹林,就看见了一小片,开阔的田野。
两间矮矮的茅草屋,就静静的伫立在那里。
“那就是我的小屋了”黑衣人的语气明显明快了许多,刚才失败的阴云似乎已经散去。
白衣人本想说些什么类似赞美的话,可是却觉得喉间干涩,甚至还伴着些许的苦味。
他十分吃惊黑衣人能够,这么快的忘记刚才的挫败。
如果搁在以前,那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对一个终身以剑为生,视剑如命的剑客来讲,那本应该是一种锥心刺骨的痛楚。
但是,现在在黑衣人的脸上,他看见的只是,对那两间茅屋的渴望和依恋。
他只能随着热情主人的指引,机械的移动着脚步。
也许只有他知道,他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
但是又有谁能知道,黑衣人此时的滋味几何?
到了屋前,才发现围着小屋,还有一圈低矮的竹篱,两边间杂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花,看的出,明显带着人为打理的痕迹。
白衣人的心,忽然跳了一下。
因为他发现,小屋周围竟然弥漫着,一股淡淡未散的炊烟。
他相信他已经接近了问题的答案,虽然和他所想的差不多,但事到眼前,还是觉得有些意外。
炊烟后面,理所当然的是,阵阵的饭香。
很多人都相信,在野外的饭香,绝对比别的地方的要更加香浓。
虽然,没有太多的道理,但是似乎好多人都同意这一点。
“呵呵,想不到,吃饭的时间这么快就到了”黑衣人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习惯的脱下外袍,解下腰间的长剑,挂在了屋外的一株秃树上。
现在的他,已然完全变成一个正在,招呼远方来客人的热情屋主。
如果不是白衣人,谁能相信,眼前这个满面笑容的人,就是刚才那个冷峻如霜的孤傲剑客。
白衣人也很吃惊,但是他却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就在他眼前发生了。
即使这个事实有些残酷,他也必须要欣然接受它。
他一向是剑不离身的,因为他相信剑和人一样,都是有感情的,一个剑客需要和自己的剑,随时交流情感纠葛,随时培养那一份信任和默契。
他知道黑衣人比他更理解这个道理,因为这本来就是以前他们共同的生活和信念。
可是现在,眼前这个熟悉的却有着几许陌生的人,就那样随便的解下了他曾经视为生命和一切的剑,不但随便,而且自然。
白衣人没有解剑,只是脱下了身上的长袍。
他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不需多想,因为他知道,只要进了眼前的茅屋,一切就会有答案。
白衣人忽然觉得很紧张,这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自从他仗剑斩杀了炼狱寨的三大寨主之后,江湖上已经很少有什么大事能够让他紧张的了。
包括刚才和黑衣人的决战,那本来应该是一场生死悬于一线的决战。
可是只有白衣人自己清楚,从这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赢了。
因为他没有从黑衣人身上感觉到一丝的杀意,他本来应该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有如泰山崩于前的压迫感。
但是,他没有觉察到一丝一毫,所以他没有一丁点儿的紧张。
对于他们这样的剑客来说,一丝一毫的意思,也许就是全部了。
正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对他们这些绝顶高手而言,这绝对不是一句虚无缥缈的空洞话语。
更加可笑的是,现在令他觉得紧张不安的,竟然喜只不过是眼前这扇半掩的柴扉。
白衣人简单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他已经想好了,去直面进门后所看到的一切。
他甚至想好了,要用自己左手的哪一个部位,去轻轻的推开那扇门。
因为,他的右手,需要随时用来拔剑。
就在他已经为自己的状态,暗自满意的时候,眼前的那扇门猛然打开了。
门当然不会自己打开,即使是柴门也是如此。
门当然是被人推开的,因为屋里的人,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到来。
他,当然是黑衣人。
也许,这本来就是过去三年中,他们之间一直过着的生活。
傍晚或是午后,一个贤惠的妻子,早早的做好了可口的饭菜,在屋门前等着即将归来的丈夫。
这本就是千百年来,一直存在而且将一直存在下去的温馨画面。
只是白衣人没想到,自己也会成为这个画面中的一景。
他想要苦笑,一到这个时候,他就想苦笑。
可是,这次他没有笑出来。
因为,他忽然看见了,一双像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睛。
他看过很多很多眼睛,明亮的,阴暗的,绝望的,甚至是乞求的眼神。
但是,这双眼睛,竟然使他一瞬间怔住了。
不是因为这双眼睛有多么明亮,他不停的告诉自己,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刚出道的懵懂小伙子。
不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有多么的漂亮。因为即使是天上的仙女,月里的嫦娥,也不会让他如此的吃惊。
他怔住良久,只不过因为他,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
他知道自己曾几何时,一定在什么熟悉的地方,一个特定的时间日期,看到过这样的一双眼睛。
言尽于此,黔驴技穷缶,筑基又培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