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廷暗暗寻察了好久,没有一丝消息。
经历过太多人情世故,见过无数悲伤离合,眼神和气质出落的越发沉稳内敛。
曾料想安之易消失与安家有关,于是多次前往此地调查。
安家变故一直的风廷心中的一根刺,无人预料到他们人竟在一夜之间完全消逝,如今那里成了荒凉无人地方,杂草肆意生长。
听说之前有人偷偷溜进去过,结果那些人也都消失在安家。
长此以往,安家遗址变成一处令人闻风丧胆地方。
平白无故消失,究竟因为什么?
他不是没去过,并没有他人口中所言的吞人屋。
落木瑟瑟,树叶积了一层又一层。
窗门经年未修,残破不堪,沉寂瘆人。
喝完茶水一人来到安家遗址,他进来无数次,准确无误找到安之易以前居住的房间。
手指触摸墙上泛黄字画,画中左下角底部有安之易提笔。
外出游走,恰逢秋天,凉风瑟瑟,吹打庭院长满黄叶的高大树木。
一夜之间,如何让人尽数消失。
仔细探寻每一处角落,来到一口砖石砌成的古井前,古井旁直立一株已经掉了不少叶子的树木。
往里看一眼,里中井水早已干涸。
屈膝一跳进入其中。
深且窄,四处漆黑,安静的瘆人。
拿出一盏照明灯,四处探查,脚下干净无比。
牧卿仰头上看,可以看到一节黄树,既然已经是秋天,照这个角度来说应该有不少落叶掉入古井,为何里面一片落叶也没有。
盯着脚下半响,挥手向上打落几片叶子,眼睁睁看着落叶落入井底,无数道弯弯曲曲波浪形的奇怪白线交织于一起的图案闪现,叶子顿时的无影无踪了。
牧卿瞬间怔住,蹲下身子触及泥土,依稀能感到一种十分微弱的力量,微弱到难以感知。
也幸好弱了不少,才使得他没有一入井就消失不见。
能过了二十年后还存留丝丝,可见最初的灵力有多么强大恐怖。
难道当初的安家就是这样没的?
先前步入安家的人怕不是就是受了阵法影响才下落不明,传出吃人之说。
努力搜索脑子学识,有没有一种阵法厉害到把一个偌大的家族变无的阵法。
若是有,那么它来源何处,被变走的人又去了哪?
死了还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安之易自安家人消失之后的十年去了哪?是怎么过来的?
想到这心口阵阵发痛。
你也在寻找安家下落吗?你要是真的在找,和我说一声也好啊,刀山火海我陪你。
为什么要一声不吭离开?
为了调查古井内奇怪的阵法,牧卿回到长望。
长望是一个上下不过百来人的宗门,绕是如此,其威名也不可小觑。
古籍法宝不少,宗门更是设下多重防道,外人入里无人带领很容易步入迷魂阵。
听说安之易师父和长望门人,也就是他师父修为悟性极高,一度成为一方为人敬仰的门派,若非品性端正,根骨奇佳之人不收。
子弟不在少,在于精。
正巧,月禾之前来信说他准备和澪言成亲,月禾也没闲着,从未放弃寻找安之易。
白雾袅袅,青峰青翠,恍如天上仙境。牧卿换上一身淡蓝色宗服,脚踩长阶,宛若一名登天谪仙。
月禾沿着小径走,忽然刚到一阵剑气袭来,忙抽剑回身,打消剑气,抬眸严色冷声道:“谁?!”
“月禾,两年不见,长进了不少。”牧卿从树干后出来,腰间依旧别着一支玉箫,浅笑言道。
月禾激动得立马收回长剑,大步奔过去严严实实来了个熊抱,随后分开兴奋道:“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牧卿:“这不是你要成亲了吗?不回来哪行。”
月禾握拳锤了一下他胸口:“你这两年都去哪了。”
牧卿:“云游四海。”
月禾低眸伤神道:“先生还没一点消息吗?”
牧卿:“没有。”
月禾黯然悲道:“先生为什么要躲着我们?我好想他,他说过等我成亲时候送我一把我最喜欢的宝剑,我不要宝剑,我只要他回来。他希望我好好看书我就好好看书,我明明都已经博览群书了,他怎么还不回来看我一眼?哪怕一眼也好。”
牧卿:“我们迟早会找到先生的,话说你都一个准备成婚的人了,怎么还那么失落。”
月禾:“这次你回来打算待多久?”
牧卿:“不知道。”
月禾:“应该很快又离开长望吧。”
牧卿沉默不语,随后岔开话题:“澪言在吗?我有点想念她做的点心了,不知她成婚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吃。”
月禾抬脸自豪道:“想吃多少,我让澪言帮忙做。”
澪言多了几分温婉贤淑气质,依旧容颜精致俏丽。
三人聊天聚在一起聊天,恍惚以为回到以前无忧无虑时光。
中途,月禾因为有事出去一会,留下牧卿和澪言。
澪言望着牧卿道:“牧卿,两年来你过的很苦吧。”
牧卿:“还好,云游四方,还能长见不少。”
澪言:“牧卿,于你而言,安叔叔不止是抚养你成长的人,更是你恋而不得的人吧。所以你要忍受的比月禾多了很多。”
牧卿愣怔一下,伪装了那么久的伪装突然被人揭穿,万般思绪涌上心头,堵在心口,沉闷压抑,揉弄衣角,过了好久才怔怔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澪言幽幽叹息一声:“在小镇那段时间,安叔叔当时说过他要成婚,而你们要来长望,我便没有挑破,以为你的喜欢只是一时兴起,只要换个地方之后随时间流逝而慢慢淡忘。你在长望的时间里表现的太过平常淡然,淡然到我以为你全忘了,不想是浓酒,时间越长反而越烈。”
牧卿露出一抹苦笑:“人都不见了,我怎么想又有什么用?”
这是他第一次清醒时在人前表现的那么丧气,强撑的外壳轰然倒塌。
澪言也是首回见到如此脆弱不堪的牧卿,心中漫起酸涩。
听闻一道熟悉声音,是月禾,两人立即收拾好情绪,装作无事发生样子。
牧卿在月禾大婚一个月后也离开了长望,顺道回一趟小木屋。
许久不见,风景依旧,触景生情,愈发难过,心中空落落的,缺失了一大片东西。
夜深人静,独自一人仰头而望,月明星稀。
在藏书阁找了很长时间都没看到类似于安家出现的古怪阵法,文才和长望门人也不知道此阵法。
站在夜空下,取下腰间玉箫放置唇边,手指游动,缓缓吹奏一曲哀怨沉诉曲儿。
夜很静,风很凉。
院子外,一人坐在树干上,葱茏绿叶遮盖他身影,静静倾听箫音,一缕头发垂落下来披在肩膀上。
突然心口一阵剧痛,他猛地低头握紧拳头,手背青筋暴动,额头缜密冷汗直冒。
唇色苍白,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咻”地一声,消失在林子中,衣裙掠过草地,弄出窸窣音响。
一只手扶在树木上,接着一人拖步踉跄走过。
连续住了好几天,在小镇上漫无目的闲逛,每一处都有安之易影子。
心中郁闷难排,路过一家未打烊的酒楼,神差鬼使地走进去,提了两坛子酒出来。
孤寂落寞身影,孑然独行。
小木屋依然空荡荡的,全无往日欢声。
他便一个人坐在院子石桌上,仰头猛灌几口酒,辛辣液体入喉,呛得直咳嗽几声,擦了擦嘴角。
这是他第三次喝酒,已经五年未碰了。
麻木地喝酒,目光散涣无神,漆黑一片,形同阴天夜晚。
喝完一坛酒,脑袋沉重,顶了一座山一般。
恰逢连绵阴雨天,豆子般大小水滴滴落,狠狠砸在他身上,噼里啪啦染湿了衣服,乌发水珠滴落。
雨水顺着脸颊流落。
茫然无助,目光空洞定定直视前方。
他身后一人撑着一把伞过来,为他遮挡雨水。
“下雨了,回去吧。”
牧卿悠悠回头,对方身影深深刻在眼中,手掌扶着石桌踉踉跄跄起身。
手忽然一软,差点摔倒,来人急忙丢掉雨伞扶着他。
牧卿把头埋在来人颈窝里,环手抱紧对方,两肩颤抖,浓重哭腔道:“先生,你去哪了?你别撇下我。”
“去处理一些别的事情了。”
“要处理什么事?为什么都不回来看看我们?我害怕,我怕你再也不回来了。”
“我这不回来了吗,外面雨大,我们先回屋里。”
牧卿害怕一松手人就消失不见了,反而加重力孩子气道:“不回。”
“淋雨容易得风寒,你希望我得风寒?”
牧卿终于有一丝松动了,抬首离开颈窝,一支手从后背滑至安之易手臂,死死拽住,目光如炬,不肯从其脸上挪开半分,脚步随着对方走动而走动。
牧卿安静乖顺坐着,像一只小猫,安之易则站着替他擦头发,同时催动灵力加速头发衣服干燥。
不需多时便回到原来干爽衣服。
安之易弯下腰,指尖挑起牧卿下巴,叹息一声:“怎么又喝醉了?”
牧卿闷闷道:“难受,先生知我为何难受吗?”
安之易:“我知。”
牧卿:“先生知我这些年怎么过来吗?”
安之易粗喘气息点头道:“我知。”
牧卿眼睛全红隐忍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回来,可是每一次醒来都不见你,一次又一次陷入绝望。”
安之易:“我原以为三年就可以了,不想多拖延两年,让你久等了。”
牧卿:“先生,月禾和澪言成亲了。”
安之易:“嗯,我知道。”
牧卿:“先生,有句话我一直想和你说,可能很唐突。”
安之易:“什么话?”
牧卿手掌放在安之易后脑勺那里,轻轻往前拉,凑近对方耳旁说了低声一句话。
安之易嘴角勾起温柔笑容:“我知道。”
牧卿惊愕嘟囔道:“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明明掩饰的很好。”
安之易笑道:“你第二次喝酒时候,而我也回答了你。”
牧卿努力回想:“我第二次喝酒时候?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安之易:“不记得没关系。”
牧卿:“先生当时回答了什么,我忘了,能不能再说一遍?”
“......”安之易脸色微红,干咳几声道:“不能。”
“小气,先生是心胸广阔之人,怎么连这点小事都不说。”牧卿瘪嘴委屈道,“只会欺负我记性不好。”
安之易摸摸他头发道:“不是我欺负你,是你欺负我。”
牧卿:“骗人,我怎么可能欺负你。”
安之易:“......”
也罢,忘记了也好。
转身想去倒一杯茶水,却被牧卿拉住衣角,回头看见警惕不安的牧卿。
牧卿:“先生又要去哪?”
安之易:“我就倒杯水。”
牧卿依旧拉着不放手:“我也去。”
生怕一松手人就不见了。
所谓一遭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灯灭,外面雨声阵阵,里面温然而存。
清早,牧卿起身,轻轻敲了敲脑门,旋望一周。
努力回想昨晚一切,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清了。
不过好像昨晚做了一个很美的梦,至于梦里有什么就不记得了,应该和安之易有关。
下床见桌面放了一只白瓷碗,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碗底还有一点液体。
闻了闻,是解酒茶。
难道是自己醉酒后跑去煮碗茶喝了吗?摸摸脑袋,发出一声闷哼。
简单收拾行李离开小木屋,打算继续云游,一日不见便寻多一日。
等他离开之后安之易后脚便走进来。
默默看着熟悉一切,眼眸浮现黯淡悲伤之色。
犹如老人步履蹒跚游走,最后坐在院中秋千上,贪恋不舍,幽幽叹息一声,落寞给他披上一件披风。
摊开掌心,掌心出现纹印,诡异复杂,泛着绿色光芒。
眸子深沉如夜。
反噬越来越重,无时无刻不再摧毁他身体,闭上眼,梦魇铺天盖地涌上心头。
一片黑暗,尸体遍野,火光燎原。
绝望充斥,远远见不到头,惨叫至今回荡在脑海里。
心口剧烈疼痛,咬紧牙根,咳出一滩红血,容颜上了一层白霜,苍白无比......
牧卿刚离开小镇便收到来自月禾的灵燕传音,偶然提到一件事,问他为何送礼还要分两次送。
牧卿蹙眉奇怪道:“我就送了一次,何来第二次。”
月禾:“两件礼上面都写了你名字,一件是我成婚那日你亲手交给我的,另外一件是你离开长望那一天托人转交于我。”
牧卿内心咯噔一下:“两件礼物分别是什么?”
月禾:“两把长剑,两件金步摇,一把蔚蓝剑柄,一把乌黑剑柄,一株金步摇鸢尾花,一株海棠花。都是你的字迹。”
牧卿呼吸停滞,猛回首,眺望半山腰小木屋方向。
蔚蓝和鸢尾是他送月禾和澪言的新婚礼物,那么乌黑长剑和海棠金步摇呢?!
还有前天醉酒那会儿桌面摆放上有残茶的瓷碗。
那天醒来时候明明感觉有人存在过的气息,当时以为是自己不清醒状态下所做之事。
会不会是......
撒腿便跑,迈开大步没命朝木屋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