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空旷的大街,失落与无奈顺其自然的伴随左右。
陈天鸿已经寻找了三天三夜,从未歇息,却无结果。他也大概明白,三天前的那场突变,让很多人族修士停止了外出。出入于妓``院的人锐减,大大提升了寻人的难度。
三天已经过去了,他决定放弃寻找,于天黑前返回龙门镇。心想,或许,姜裳那边已有了令人振奋的结果,不久的将来,未必不能找到渡河的更佳方法。
陈天鸿环顾四视街道,看着街道上挂的一盏盏红灯笼,不禁微微苦笑。看着这条街道快要到尽头了,便决定走完,再御空飞离。然而,就在刚走到路的尽头时,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
“一眼不合的找了三天三夜,看来,你是真心在找人!”
陈天鸿停下脚步,看向街道尽头左拐的角落。那里站着一个佝偻的老妪,稀疏的灰发像一垛散乱的茅草,手中拄着一根凤头拐。拐杖很长,老妪拄着,好似吊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一时,陈天鸿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不语。
“你要找的丘亍(chu)已经死了。不过,他与一个妓``女生了个儿子,起名丘初寄,今年十一岁。不知你这位新的贪狼之主,还会不会收留他。”
“会!”
陈天鸿的回答,不带一丝犹豫。丘亍的死,他也一点不意外。丑铁匠之死,让他早就觉得,一个全新的开始,势必是建立在老一代死去的基础上。说不出个理由,又觉得理所当然该是这样。
老妪等陈天鸿回答后,拄着拐杖,拖着与地面平行的佝偻背向里走去。陈天鸿缓步跟上,跟着她走进了一座小院。
院子非常小,仅有两间很小的房子,与一间极小的角屋。角屋没有门,只有一张窄小的木床,没有被褥枕头。一位枯瘦的少年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屋顶。
咳咳~
靠近角屋的房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紧接着传来呕吐的声音。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似乎,她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丘亍的尸体,已经被收尸人收走。现在,大概已经没了。房子里的女人,就是那孩子的娘,全身起了不治之疮,活不了多久。那孩子,一个从出生便是最卑微的贱``种,十一年的煎熬,让他已与死人没什么分别。”
老妪说话时,没有那怕一丝丝的感情在内。仿佛,与她同住一院的人,与她完全没有关系。
陈天鸿的内心反而平静了。想起自己家的变故与二十多代人的苦难生活,当年离开贪狼卫的人的后人的现状,要是非常好,那反而有点不正常。可这些究竟是谁造成的呢?昔日的贪狼卫,不止于没落至这种地步。
这事,没有任何道理可言。遥想千年往事,当年发生的那场变故,其背后真相该是多么地恐怖。
陈天鸿走进角屋,轻轻握住少年的手,将他带下床。取出一粒灵丹,待少年行为机械地吞下后,开口道:“丘初寄,你要记住,你的先祖丘基是贪狼卫的四杰之一,是贪狼卫的灵魂智囊之一。从现在起,你要有祖先的荣耀感。”
丘初寄挣脱陈天鸿的手,从床下摸出一柄锈钝的菜`刀,朝咳嗽声传来的屋子走去。
“你要杀你娘?”
“死,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
“你觉得你娘死了,你才能真正的解脱,是吗?”
丘初寄停住了脚步,低着头,双眼死死盯着生锈的菜`刀。
“两颗灵丹,可救你娘与你奶奶;一把菜`刀,可杀你娘与你奶奶。”陈天鸿将灵丹放到丘初寄的左手,“初寄,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我在外面等你走出院子。”
站在院子外的街道上,心胸顿时开阔。心中的那份惆怅,仿佛是渐渐西落的斜阳余晖,血色愈浓。所遇之人,所遇之事,都让陈天鸿心力交瘁。造成这无数苦难与不幸的结局,问题多半是出在自己先祖的身上。
先祖们的孽,后人来背,天经地义的事?
后来人,除了勇敢地去面对,还能做什么?
放弃?
灭绝?
都是非常困难的选择!
陈天鸿以为要等很久,或许是几天几夜,却又不得不等。未曾想,当夜的夜深人静时分,丘初寄搀扶着一位粗布纱包裹严实的人,跟着老妪走出了院子。
“这些年来,你一直在寻找贪狼卫后人的下落。算是一个有心人。你也应该已经预料到,这世上还有谁知道他们的下落,那一定是‘神算子’丘基的后人了。”
“晚辈恳请前辈指点,前往寻找大家。纵使大家不想再回归贪狼卫,也让我略尽绵薄之力,替祖宗赎罪。”
“其实,也绝`后的差不多了。等你找到时,定是唯有绝望罢了。”
“晚辈抗的住!”
老妪没再说话,拄着拐杖缓慢前行。丘初寄扶着一人,始终低着头,默默地跟在身后。此刻,要想让他抬起头,昂首挺胸,实在是强人所难。
陈天鸿熟练的雇佣到一辆二驾马车,让老妪三人先坐上了马车。让马夫循着老妪指点的方向赶车。马车走动后,马夫神秘地看了一眼陈天鸿,陈天鸿随之投去询问的目光。
“那是前往崔家的方向。”
崔家,二流世家大族中最强大的世家之一。其始祖亦是声名赫赫的人族先贤。
陈天鸿不惧这样强大的世家,只是不明白老妪为何让去那里。想来,定有道理。无意中,他发现马夫有意让速度慢下来。按着时辰,是有意刚好到天亮,才赶到崔家。于是,他也就没有催促,让马夫自由驾驭。
***
强大的世家大族,无一不是占据着某一稀有资源,经营着各自独有的生意。以供给一个强大势力,代代昌盛繁衍。
崔家经营的是一种纹理绚烂华丽的石头——花岗岩。这种花岗岩是从地下采集而来。是故,崔家有一个十分庞大的劳工群体。
这些以出卖劳力为生的劳工,冒着时刻丢掉性命的危险,起早贪黑,赚取着微薄的养家费用。每天的寅时,他们就要借助暗淡的油灯,下井干活。只有做完规定的任务,才能吃到日出时分的早餐,然后忍耐到午饭时刻。
这一天,日出时分,其他劳工已经去吃早饭。但在工地的一角,一条狠狠地皮`鞭正无情地抽`打着,手执皮`鞭的人每抽一鞭便骂出极恶的话。
皮`鞭下,一位全身赤`裸,唯有草帘遮体的少年,正低着头,双手紧紧摁着一块大石。不管皮`鞭抽的多凶狠,他都不啃一声。他只是专注地去搬大石。可是,大石偏偏不怜悯他,纹丝不动,像刁难一头畜牲一样刁难着他。
是的,很难再将那位少年与人联系起来了。他更像是一头为了生存口粮而劳作的牲口。或许,假如他真的是一头牲口,还能搏得一些同情与怜悯,被喂肥后能变成一道美味。
人无情,石无情,天地之间,何为情了?
人无声,石无声,天地之间,为何死寂?
突然,一只手掌轻轻按到了大石上,手掌轻轻抬起,大石仿佛粘附在手心,随之而起。然后,一人将大石移到了那个可能是指定的方位,平稳地放下。
手拿皮`鞭的人怔住了片刻,猛地吼道:“何来贱`种,敢管崔家的事?”说时,跃上前几步,手中的鞭子照样抽下,打在了那人的身上。
奇怪的是,那人亦没有躲,任凭皮`鞭肆意抽打。但没打几下,皮`鞭断了。紧握鞭柄的人,满脸横肉剧烈颤抖,一对牛眼死死地盯着。似乎,眼前这个背着背蒌、手执如意棒的人,是一个可怕的怪胎。
“我要替他赎身,多少钱?”
“嘿嘿,小子,你大概还不知道崔家的规矩吧。”满脸横肉的男人发出阴森森的笑意,“好好听着,爷爷我告诉你,崔家的规矩,一命换一命。”话音未落,袖中吐出一柄利刃,以奇快的速度刺向眼前人的咽喉。
此人的速度极犀利,动作敏捷且稳准,显然是一位磨练日久的人。只不过,当他的利刃刺到对方咽喉一寸时,凭空折断成数截,握刃柄的手的虎口,被震的流血不止。
“多少钱?”
被鞭子打,一动不动,被利刃直刺咽喉,面不改色,每说的一句话,好似阎王派来的催命鬼说的。满脸横肉男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恐惧,额头的汗水瞬间涌出,疯狂流落脸颊。他说话的声音,颤抖到了极点。
“一……百……”
对面那人淡淡一笑,取出两个黄金锭,替横肉男包好在肚`兜,沉声道:“拿好。好好花,别浪费宝贵的光阴。另外,若是你能代话的话,告诉崔家人,一定要好好享受美好的时光。没事时,尽量都把脖子洗干净。免得将来污了别人的剑。”
那人缓步走到那位少年前,拿出一件长袍披在少年的身上,再拿出一枚灵丹让少年服下,低声道:“我已替你赎身,跟我回归贪狼卫。记住这里,将来,我会派你来。”
这位少年,不知有没有抬过头的时刻。似乎,他当听到某几个字时,强烈地触动了他的某几根神经,强迫他缓慢地抬起了头颅。他那对外露的虎牙,好似两道寒光闪闪的利刃,镶嵌在瘦削的脸上,令他的相貌狰狞恐怖至极。流淌在他血管里的血液,似乎冰冷了太久,此刻渐有炽热产生。
那同样是一颗高贵的头颅,只是低得太久罢了。
***
当一个人饿到极点的时候,眼里看到的能吃的东西,大概都是山珍海味。
在一个偏僻肮脏的角落里,一位十来岁的小女孩,细细嚼着咽下最后一坨狗粪,仍是饥饿难耐。她只好仔细地抠着地皮,希望还能有所获得,以填饱肚子。
突然,她站起来,抬头看去。只见眼前站着一个背着背蒌的人,从那人脸颊滴落的晶莹泪珠,却是泛着血芒。
小女孩不明白,以为那个人也饿极了,急忙回身去找吃的。岂料,那人轻轻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替她仔细地擦干净手和嘴,拿出干净的水替她漱干净口,帮她洗梳整理好发黄的头发。又给了她一颗丹药,让她服下。
最后,抱着她,让她坐进了一辆马车。
她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来历,就像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一样。她顽皮地从马车内探出个脑袋,想问什么却又问不出。
马车已经走动了,而那个流着血泪的人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