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处理完凤凰卫与浮云司的几件事后,决定陈天鸿暂离宗门一段时间。刘禅制定的圣域经营规划,通过浮云司众人的表决后,决定立即着手落实与运营。所以,二人一同下山,来到了圣域。
圣域的势力,盘根错结,及其复杂。要想开辟出一块地盘,凭实力是不够的,还得凭借高超的智慧。刘禅就是一个智慧超群的人。
他将地点选择了瑶光区正南的一处角落。在他的提早准备下,商铺建筑已竣工。与商铺对面相隔宽阔大道的是一座大宅院,里面住的是从那块死地救出来的人。
在刘禅的精心安排下,已请了最好的医师替那一百零一人治病。治疗的结果是:让本已不是人的人,重新恢复到了人。治疗花费了一万两黄金。
“师兄,……”
“只要是能用钱财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陈天鸿微微摇头道,“请一些细心的人,好好照顾他们。别让我们这些号称传承圣人道统的人,一次又一次的脸上被抹屎。”
“师弟定会办到!”刘禅神情肃然,道:“师兄,我们的商铺已建好,请你书写匾额与对联!”
“好!”
二人离开大宅院,回到商铺。周樵早已备好纸墨,却没有笔。陈天鸿明白他的意思,便取出“青云笔”,执笔书写。
第一幅字,匾题:浮云司,对联: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为恶是格物。
第二幅字,匾题:良知宅,对联: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
周樵道:“师兄,待装裱过后,再悬挂!我务必要这三十四个字的光芒,闪烁于天地之间,照亮那些阳光无法到达的阴暗之地!”
陈天鸿收起青云笔,道:“辛苦诸位师兄了。若有时间与精力,我定会多多前来帮忙。”说时,顿了顿,续道:“刘师兄,圣域中的情形你比较熟悉,陪我去走走!”
刘禅微一皱眉,似是明白了什么,便一声不吭的跟上。
二人很快离开瑶光区,来到了开阳区的一条大街。此街道很宽阔,街道两旁的房屋显得非常古老,致使整条街道死气沉沉的。二人走了一段距离,没见到几个人影。
“师兄……”
“据我与曹师兄的追查,陈天焱最后出现在圣域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但是,我们追查了很久,始终没追查到他留下些什么。”刘禅很聪明,知道陈天鸿要问什么,详细说道:“据一条不可靠的消息说,曾有一队天律卫的人,在这里犯下过一桩苟且之事。而领头人很可能是……我们追查下,那是一个小酒楼。小酒楼就在前边,但早已废弃,其原来的主人亦不知去向。”
“被灭口了!”陈天鸿很平静,“如果真是我四哥犯下的错,造下的孽。我应该找到小酒楼的主人,尽最大的可能补偿他们的损失。”
二人停在酒楼前,门前早已吊满了厚厚的蜘蛛网,二楼的窗台上落满了灰尘。似乎,连一只耗子也不愿来这里碰碰运气。
“要不要进去看看?说不定,陈天焱会给你留下什么!”
“没有。四哥要给我的东西,早给我了。”二人迈动脚步,离开这里,陈天鸿问道:“为什么这里没有被人继续经营?”
“差不多是陈天焱来这里的同一年,发生过一次恶性杀人事件。最后,世家大族中的金家出手,于此街道上屠戮了一百五十人。从此以后,这里便没有人气了。不出两三年,能搬走的人家全搬离了这里。”
“金家,于世家中是元、赵等家族齐名的大家族,于仙逆宗中是出过四位掌教的世家。所以,金家出手,事情不应该很平淡才对。”
“什么都查不出!”
“没理由吗?”
“据一些消息说,凡是那一次看到金家人的人,陆续彻底消失。”
“这样的大家族,却是没人敢招惹。”陈天鸿道,“我记得,金家的祖宅在玉衡区?”
“正是。所以,玉衡区又被称为‘金家寨’。”
“如果说,金家当年真的从这里拿走了属于我四哥的东西,我也不得不去面对又一个庞然大物。”
“师兄……”
“不必了!你们已经做的够多!”陈天鸿打断道,“此事我会亲自想办法追查。你们任何一个人不要再插手。”
刘禅轻吁一口气,问道:“师兄,你为何执着于追查你四哥的事呢?已经过去整整十年了,还有什么痕迹是不会被人毁去的呢!”
“尽人事,听天命。”陈天鸿回答道,“说不上来,但却始终有一种感觉,我四哥一定留下了什么,等我去寻找。似乎,那不是一样什么天材地宝,而是血脉亲情。不过,连曹师兄、刘师兄这样熟悉圣域情形的人,都无法追查到,我想我也该死心了。”
二人走到街道的尽头,街道便是一分为二,一条向东,一条向西。向东,繁华之地;向西,贫民窟。陈天鸿没有犹豫的向西而行。
“师兄,向西的这条街道,被称为‘乞丐街’。整个圣域中的流`浪儿童,百分之九十的集中在这里。我与曹师兄也曾来这里追查过,但没有任何发现。”
“总共有多少人?”
“三万六千人左右。”刘禅有些为难,“师兄,你是知道的,这里的人是没有任何保障的。”
陈天鸿点了点头,道:“等我们有更充裕的钱了,建一个更大的良知院,给更多需要帮助的人提供帮助。眼下,至少保证这条街上一日三餐无忧。”
“好。此事我定办妥。”
二人刚拐进乞丐街,顿有恶臭迎面而来。二人表现的很平常,没有丝毫厌恶之感。走进数丈余,在一个阴暗的巷子里,几个少年跪成半圈,中间躺着一位少年,脸色苍白如纸。
陈天鸿的脚步停下了。
刘禅轻声叹息道:“师兄,这里每天都有这样的事发生。你看看,这些少年都没有了眼泪,没有了恐惧。在他们的短暂人生中,已经习惯了死亡随时降临。世间还有什么事能比这更悲惨。”
“那个少年还没有死,只是因为受到重击,心脉闭住了。”
陈天鸿走进了巷子,蹲在了躺着的少年身旁,缓缓扫视过七位跪着的少年。七位少年,年纪约莫十岁左右,眼神中没有一丝光芒。仿佛,那是七双死神附体的眼神,早已没有了人类该有的感情波动。
他们的眼睛,始终盯着躺的少年。似乎,他们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在阴暗的角落里结束一生。然后变成鼠与蚁的晚餐。
跪着的七人,躺着的一人,脸上只有薄薄的肉皮连着骨头,双眼深嵌,给人一种强烈的瘆人感。
陈天鸿取出一枚丹药,喂进了躺着的少年嘴里,轻轻一捏喉咙,丹药便滑进了少年的喉咙。不多时,少年喷出一口鲜血,呼地一下坐起身,嘴中只喘粗气。
周围的七位少年瞬间活跃起来。似乎,躺着的少年醒过来后,亦将他们七人的魂招了回来。
“狗哥,你又活过来了。”
“狗哥,你说你有九条命。可这一回,是第十回了。”
“嗨,说明咱们的狗哥有一百条命,也说不定。”
躺着的少年抹掉嘴上的鲜血,盯着眼前的陌生人,道:“二虎,这人是谁?竟敢闯我们的地盘?”
一位少年怯懦的说道:“狗哥哥,是这位大哥哥救的你。”他是八人最瘦小的一人,年纪似乎也最小。
少年哼了声,突然哎呀一声,道:“糟糕,今天的泔水……我与我娘又要挨饿了。”说时站起身,吼道:“快跑,要不,来不及了。”
他明显是八人中带头的那一个。他一跑,其他人紧跟着。
陈天鸿没有阻拦,缓步走出巷子,道:“他们让我想起了我自己。八年前,我还是一个背着草蒌挖野菜,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孩子。希望将来有一天,我能帮助全天下的穷苦人。”
心道:或许,那位金身神人赐我机缘,便是为了全天下的穷苦人!
刘禅道:“师兄宅心仁厚,一心只为天下公,真是令我等汗颜。我等定追随师兄左右,开辟新的天地秩序。”
二人继续向前走去。偶尔看见的一张脸,只能说那是一张人脸,却早已没有了人脸应该有的特殊表情。那就像是用灰纸糊的一张张假脸一样。
大约走过二十余丈,又碰到了那七位少年,个个瑟瑟发抖地站在一扇破败的木大门外。那个最瘦小的捂着双眼,眼泪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木门内传来重重的打击声。似是一根木杖使尽了力气,打在了人的身上。奇怪的是,被打的人没有任何反抗,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陈天鸿犹豫了片刻,轻轻推开木门,走了进去。刘禅跟在身后。
院子不大,仅有三间破屋。角屋的门前,坐着一位黑衫老头,头发与胡须全部打结,脸上的垢很厚了。一双干枯乌黑的双手紧紧握着烟斗,嘴不停地吸着,但是烟斗中没有烟丝。老头旁边依偎着两位小女孩,大的约莫七岁,小的约莫五岁,正双眼无神地看向大门。
院子正中的石盘上,一位单薄的少年紧紧护着一位妇人。妇人半侧躺着,全身腐烂的极其严重,身边仍然放着刺绣用的物件。似乎,先前她还在忙着刺绣。
一位粗衫大汉,手提扁担,使劲的朝母子身上抽打。嘴中含糊不清的说着。很明显,他的舌头被割掉了一半。他发现有陌生人进院,猛地回身间,发出了类似野兽的怒吼。手中扁担抡出一个半圆,砸向陈天鸿的头颅。
啪~
咔嚓~
扁担重重地打在了陈天鸿的头上,顿时全部碎裂。粗衫大汉似乎被惊醒了,怒吼一声,纵身一跃,跳出院墙,蹬蹬地跑了。
少年立即爬起身,摇着妇人的身子,哭喊道:“娘,娘,你快醒醒,我给你找吃的去。”
“刘师兄,请一位医术高明的医师前来。”陈天鸿轻声吩咐时,慢步走了过去。
刘禅知道,见到这种情形,陈天鸿定会全力救人。便没有多说什么,立即离开。
陈天鸿站在妇人面前,好似见惯了人生百态,没有任何感情波动。他不知道该如何办,只是觉得,人的命,有时很硬,有时候却异常脆弱。譬如像眼前的这位妇人,她的伤使得她早已难以活下去了,可她身上似乎有一股坚强的力量支撑着她坚强的活下去。
或许,做为一个母亲,不甘心撒手离去孤苦的孩子?
陈天鸿没有答案!
少年摇了一会,见娘亲没有起身,便轻轻搬动,让娘亲躺平。然后,替娘亲整理衣衫。他那双干枯的小手,本应该真是肉嘟嘟的时候,却是肉皮薄地连骨头都清晰可见。
当他整理好后,轻轻附在娘亲的耳朵,低语道:“娘,你好好休息,我替你找吃的去。”
当他站起身来时,发现一个高大的少年站在娘亲面前,竟是双眼泪如泉涌。少年高大英俊、孔武有力,背着一个精致的小背蒌,双手拄着一根彩色`棒。他泪如泉涌,脸上却平静的如同死人一般,连那怕是一丝的感情涟漪都没有。
少年认出来了,这人是刚刚救自己一命的人。此刻,他站在里流泪,让他糊涂了。
“你娘没告诉你,她胸前的那个血色印迹,是怎么来的吗?”流泪的少年,说话时毅然平静,平静的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呃,不对,更似那地狱之火燃烧的声音。
妇人似乎也听到了,缓缓睁开眼睛。当她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全身仿佛触了电一般,腐烂的伤口上被撒了一把盐,猛地坐地,将小男孩搂在怀里。
“我答应过你,我一定会把孩子拉扯成人的。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你们母子。”
“娘,他不是你说的鬼魂,他是真实的人。他还救了我一命。”小男孩大声道,“对了,这位大哥哥好像认得你胸前的血色印迹。”
陈天鸿擦干了眼泪,开口道:“四嫂,我是老七陈天鸿!请受七弟一拜!”说时,单膝跪地,跪在妇人的面前。
“你……”妇人缓缓推开怀中的小男孩,猛地拿起剪刀,朝自己的脖颈刺去。但是,没有刺下去,因为剪刀刺到了一只手背上。
“我是世间最脏的女人,本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了。你好好照顾你的侄儿,还有一样东西,被金家拿走了,那是你四哥留给你侄儿的。”
妇人颤抖的双手,实在没有力气拿开剪刀。但她的剪刀太钝了,也没有刺破那只手背。
“四嫂应该明白,四哥留下那个印迹,就是让你百年后,能进我陈家的祠堂。所以,四嫂你坚持了这么久,现在有什么放弃的理由。”陈天鸿沉声道,“请四嫂放心,别人赠予我们的屈辱与不幸,我一定会他们的血洗刷干净!”
妇人的剪刀缓缓挪开了。她突然哭了出来。她那悲怆凄凉的哭声,好似憋屈积攒了百年,此刻突然宣泄而下。
此时,刘禅带着一位医师走了进来。二人看到眼前的一幕,惊呆在地。
陈天鸿站起身,伸手握住小男孩的手,道:“走,要回属于你的东西!你娘由我刘师兄照顾!”
陈天鸿牵着小男孩走出木门时,刘禅的眼神间闪过一丝复杂。他赶紧扭过头,低声道:“钟大夫,请替这位嫂夫人治病。”
医师微一点头,轻步走过去时,低声道:“你的神色瞒不过他的。不过,我想,今天,他定会血溅金家了。”
刘禅没有说话,没有移动脚步,只是傻傻地站在大门旁,微微低头,似是在沉思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