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七.秦国大将军,李信和羌瘣
墨鸦忧心忡忡,他想开口劝白凤,离那个女人远一些。可瞧白凤的神情,从雀阁出来后,一直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墨鸦便知,说了也白说。
怎么办呢...眼看日落西山,墨鸦心中越发忐忑。墨鸦从不怕黑夜,韩军中出生的他,夜视力极好,亦精通韩军的夜战之法。黑夜,对于墨鸦来说,比白天更好掌握。可这一天,墨鸦心中的不安,从未有过的强烈。
白天,姬无夜不知去忙什么事了,一直未归。到了晚上,该回雀阁了吧?再说了,姬无夜前两日才去了一次军营,近期怎会再去?说什么都要回雀阁看他的宠姬了。而白凤,自白天巡逻之后,一直藏匿在雀阁附近。用脚趾都能猜到白凤想做什么。保护弄玉,免受姬无夜的糟蹋?以白凤此时的武功,无异于送死。
墨鸦闭上眼睛假寐,心道:“如此粗浅的计策...这个女人还是成功了。”
调匀呼吸,养精蓄锐,说不得,今夜天明之前,便有一场血战。街道很安静,许久才会有一辆马车往来。
“咯——吱”又一辆马车轮子碾动石板的声音,墨鸦微微睁开眼,瞧上一瞧。“呼”吐出一口浊气,他又一次松了一口气。不是,这一辆也不是姬无夜的马车。
这一夜,对于每个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人来说,注定是不眠之夜。
或许是老天听到了不安者者的祷告,这一夜,姬无夜不归。在盖聂、星魂等人的保护下,姬无夜前往秘密地点,和秦军将领接触。
十万秦军大营。
李信,秦国大将军。自小兵做起,一步步在战场上锻炼出将军器量的传奇人物。李信,剑眉大眼,宽脸宽额,不蓄长发,多余的发角被拨到后面,随意扎成一个马尾。看似不修边幅,但一双大眼像充满电的手电筒,照亮着眼前的一切,给被注射着“热血”的感觉!
“来了——”李信身边的另一将领道,“这一行人,两个很强,相必是盖聂和星魂,还有一个,实力要弱上不少,体重的分量却大上许多,应是姬无夜本人。”
李信:“听风声,我感觉好像还很一百多步的样子,勉强能确认人数。果然,在感知这项,我还是不如羌瘣啊,不愧是从前天下第一的刺客。”
羌瘣,秦国大将军,履历几乎与李信一样,自人们知道羌瘣起,羌瘣过去的轨迹,几乎与李信重合。在升到将军之位前,羌瘣一直在李信的身边,是李信的“副队长”、“副将”。两人之间,有着旁人难以想象的深厚羁绊,两个人一起,这样一步步过来,直到羌瘣独自领一军,成为大将军。
羌瘣:“别提从前,刺客干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话说回来,信!”叹了口气,“你好歹是个大人物了,该注重一下仪容仪表,这么正式的会谈,将军表率的是大秦威仪。”
与李信的不修边幅相比,羌瘣的头发梳理得有条不紊,多余的长发,在后边梳成一条整齐的发辫。且羌瘣面容清秀靓丽。被头盔遮住的半截眉毛,飞如剑眉,星眸,白嫩面皮,口鼻端正,气质脱俗。
李信:“不要!梳理头发什么的,第二天睡醒了,又要重头再来一次,浪费时间...”
羌瘣还要在劝,姬无夜等人已经步入营帐中。
护卫们在周围警戒,将领们走进一临时搭起的帐篷会谈。
姬无夜:“这么说,阁下就是秦王任命的,全权负责大军南下的李信将军了。”
李信:“恩。更切确说,大军和粮草,仍是由昌平君负责统一调度。而我则负责前线的所有指挥,是“总大将”哦!”
仔细打量了李信一眼,姬无夜疑虑道:“没想到那么重要一场战役,秦王会将它交给你指挥。”语气小心谨慎,“恕我直言,我听说,继承武安君白起必胜战法的王翦,才是秦王心仪的人选。可王翦以兵力不足为由推辞,李信将军这才得到了指挥权。”
李信:“你说的是这件事啊。王老将军向大王要六十万兵力,这哪是推辞,老将军根本就不想出征。以我军的粮草供应,最多只能出动二十万人。”
羌瘣心道:信说的事实...但是,姬无夜想问的不是这件事,唉,信还是老样子,对政治和交涉暗语,话里有话之类的,总是反应不过来...
姬无夜:“李信将军,我想你没听明白我的话。王翦将军只打必胜之仗,换句话说,若这一仗他不去打,就说明取胜的把握,不足以让人放心。我投靠秦王,背离韩王,可说是将身家性命都搭上的冒险之事。若战争进行得不顺利,诸侯又像上一次庞煖、李牧的和纵军那样联合起来,攻入函谷关...”
“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虽然很遗憾,不能与那个人交手,但李牧被赵王罢免,自身难保已是事实,”羌瘣插话,“且如姬无夜将军所言,王老将军是个只打必胜之仗的将军。这种事情,并不能作为判断战争胜负的依据。难道姬将军还不了解,所谓的“必胜之仗”,是天下绝大多数人,都能看清的、毫无悬念的事实。”
姬无夜被羌瘣摆了一谱长篇大论,没有搭话,而是问道:“请问这位将军是?”
李信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大秦的常胜将军,羌瘣哦!”
姬无夜:“羌瘣?!”大为惊讶,他实在是没想到,世人都说羌瘣如何厉害,他还以为是个蛮勇雄壮的猛士,没想到,真正见到的本人,有些“精炼”的瘦小?
“原来如此,,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羌瘣将军。失敬了...”姬无夜作思索状,“确实,与只打绝对优势的必胜之仗相比,无论多么艰难都能取胜的常胜将军,更让人放心。”
盖聂心道:“能让姬无夜安心,乃至让所有投靠的韩军安心,这也是嬴政派羌瘣来的原因吧。常胜之名,果然非同一般。”
气氛不错,羌瘣用手肘碰了碰李信。李信反应过来,笑道:“诸位放心吧,由我和羌瘣出马,不会有问题的,一定能打垮楚国!”
姬无夜:“咳,不知李将军对于攻灭楚国,有何良策?”
李信:“良策嘛?敌人不在眼前,很难想的样子。总之,等城池出现在眼前,一座座攻下来就行啦!”
羌瘣:“......”盖聂:“......”
星魂心道:“好好的气氛,又让他给破坏了。真让人忍不住想笑,这个李信,嬴政把灭楚之战交给他,真的没问题么?”
羌瘣:“诸位,除了信和我之外,王贲、蒙恬都在来的路上。一个月后,共二十万大军在新郑集结。”
一听羌瘣说,王贲、蒙恬也来,让人不安的气氛,再次稳定下来。姬无夜一招手,旁边一名韩军部将,递上一叠竹书。
姬无夜:“这是韩地的关隘地形图,包括各地的人口、钱粮数目。我刚让人整理好,就送了过来,还请过目。”
李信正要翻看,羌瘣马上拉住他,失了个眼色。
这种情况下,应该先言谢才对吧。
羌瘣抱拳行了个军礼,谢道:“有劳将军了。这些是昌平君要的东西,韩地从此以后并入秦国,就是秦国的一部分了,不再分彼此。这些东西,正是治理百姓必须的。”
李信心道:“百姓啊,对了,有件事,听说姬无夜在韩地的名声不好...”
李信清咳一声,润润嗓子,向来有话直说的他,做这个动作,就是要数人长短,训斥一番了。显然,姬无夜的残暴,李信要针对的指责一下。
“姬将军啊——”李信刚张口,羌瘣在后边悄悄伸手掐住了李信的肋骨,痛得李信胀红了脸,又不敢发出声来。
姬无夜:“不知将军还有何事要吩咐?”
羌瘣微笑道:“没了。剩下具体的安排,昌平君大人都写在这份密函里,将军过目后烧掉就可以。”
眼看姬无夜一行人离开,羌瘣终于松了口气。李信的习惯动作,羌瘣早就熟悉了。幸好及时阻止,没有让李信把事情搞砸。
从秘密会见地点回到军营,一直沉默的李信,脑筋总算转了过来,向羌瘣道谢道:“瘣,这次多亏了你。”
从秦军到会见点,再从会见地点快马赶回,两人皆是风尘仆仆。一回到秦军大营,二人洗漱。羌瘣洗了把脸,叹道:“没什么,我和你之间,何必说见外话。”
李信:“可是,可是,姬无夜这种家伙,政(嬴政)他为什么会看上。这种欺压百姓的家伙,难道为了夜战的战法,就能放任不管吗?!”
李信称呼嬴政为“政”,足见李信极受嬴政的信任,甚至能说是“爱将”级别的待遇。作为爱将,不可避免的,对于一个新来的降将,竟能深得君主的器重,心中有些微词。
而姬无夜对百姓的残暴,在李信眼中无限放大。之前羌瘣拦着,李信没机会说,如今营帐无外人,毫无顾忌之下,李信将一肚子水倒了出来,尽言姬无夜的不是。
羌瘣知道李信是个直肠子,等着他把心里话宣泄完,在一旁不作声地倾听,直到李信倒完肚子里的所有牢骚话。
羌瘣:“算了,信。别忘了我们这些年所作的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延绵华夏数百年的战火,眼看要到了能扑灭它的时候了。这个时候,不能节外生枝。只要是对大王有利的助力,只要能尽早使诸侯国的国界消失,不管是什么事情,可以先放一放。”
李信:“咦?!”“......我知道了!抱歉,我总是说这些,又任性又让你担心的话。”
羌瘣冲他会心一笑,一时间,李信有被这笑容的融化的温馨感。
被李信注视着,正在洗漱、换衣服的羌瘣,倮露的肌肤,感到不自在。是自卑。
羌瘣:“信...我,我这一身的伤痕,使我作为女人的资本,已很不全了。”赤着大半上身的她,解下了紧紧缠绕胸部的布条。
两个形状完好的乳俅,解开了束缚,释放时起伏了数下,弹性极佳,丝毫不受平日紧缠的压迫,瞬间恢复了浑圆挺拔。嫩白的肌肤,顺着线条优美的肌肉纹理,划分清晰,光泽鲜艳。特别是她的小蛮腰,腹肌的力量与女性的细腻相结合,别有一番光景。
可是,缺憾同样显眼,十几道疤痕遍布羌瘣的上身,其中还有三道横跨胸腹前,严重破坏了美感。是了,一个女子做到大将军,又怎会匮乏这些在镜子前辛酸的印记。
李信瞪着眼珠:“怎么会呢?!瘣,在我眼里,你是独一无二的!”
这惊诧的语气,有点怪羌瘣说这种话的意思。
羌瘣心中无奈:信,还真是老样子啊,真不解风.情。若上来摸摸人家的背脊,说些让人高兴的话,就好了。算了,信一直是这样的。
李信:“瘣,河了貂(李信夫人)走后,我身边只有你了。按照约定,等灭了楚国,统一华夏迈出一大步,凯旋班师后,我就迎你过门。”
羌瘣:“约定吗?”
李信:“恩!这是我师父曾经的遗憾。师父(王齮,秦国前大将军,李信之师)他和摎公主(赢摎,秦国公主,本为女子,隐藏女子身份参军,秦国前大将军)的遗憾,将在我们这一代终结。”
李信之师王齮,曾和摎公主约定,每人各攻破一百座城池,则喜结连理。没想到的是,摎在最后一城池的攻防中,为庞煖斩杀;王骑后来也在与李牧交战中,被赵国的中原十弓之一暗算,重伤奔还秦国后,逝世。
羌瘣沉默了下,犹豫着说道:“信,关于这次战役,我有不祥的预感...”
李信:“预感?你仍对王老将军没有出征,有所顾虑么?”
“不,”羌瘣摇摇头,“我不是说他。我是担心——昌平君!”神色严肃,“昌平君不仅是楚国人,且是楚国王族之人。”
李信长松了一口气,笑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啊?!瘣,别人不敢说,昌平君是绝对不会背叛政的!”语气坚定,回忆着,“想当初,政还没有亲政,还没有戴上王冠的时候,在吕不韦一手遮天的时候,是昌平君!原是吕不韦下属的他,带头倒戈,帮助政夺得王权!对政而言,昌平君可算是最信任的人了。”
李信看向远方:“而且——说国家的边界消失,就能结束百年战火,并为政制定了一统华夏的战略的人,也是他啊。这样的人,有着和我们一样的梦想,是走着和我们同样的路,同样努力的人。怎么可能会出问题呢?我,绝对相信昌平君!”
李信目光灼灼地,用鼓励的眼神,看着羌瘣。
羌瘣心头划过热流,心中释怀,没办法,每次都是被信的这股干劲所感染。
羌瘣道:“罢了,但愿是我多虑了吧。”
营帐外,一将军模样的人在靠近。此人眼眶微深,双眼炯炯有神,额前头发有白斑,但年岁不大,正值壮年。
守卫认出了来人,惊呼道:“是章邯将军!章将军,你果然回来了!羌将军吩咐过,你来不用通报,请——”
章邯点了点头:“我只是回来看看。”行至羌瘣营帐处,细心的习惯,让他没有直接进入,而是问道:“将军,是我,我是章邯,没有问题的话,我进来了?”
片刻,营帐内没有声音传出,章邯掀起营帐的布帆,进入。“唔——!”举目一扫,章邯竟看到羌瘣才开始缠住胸部,上半身的一切,一切,尽收眼底。
章邯赶忙退了出去,向来严肃的他,俊脸微红,留下一句“你们好歹吱个!”又出去。
等了许久,羌瘣换好衣服,章邯才怀着颇不平静的心情,进入营帐。
李信道:“是你啊,抱歉,刚才和瘣说到一些事,没有注意。”
章邯心道:“该说抱歉的是我吧...李信将军还是老样子,在战场上超乎常人的灵敏直觉,可一旦下了战场,变得近乎迟钝。”
羌瘣赞赏道:“小邯,不,章将军。你在咸阳的表现,我听说了。据说许多陈年疑案,都被你完美破案。看来当初我向大王举荐你,果然没错。如影随形,如蛆附骨。没有章将军破解不了的案子,没有章将军捉拿不到的要犯。”
李信亦赞道:“厉害!破案什么的,最让人头疼,能比那些文官做得还好,你真是替我们武将争了一口气啊!”
章邯自谦道:“过奖了。陈年疑案,之所以悬而未决,多半是权贵在掣肘。”向天抱拳,“多亏了大王的信任和支持,邯岂敢居功?”收手站定,“可以的话,还是叫我小邯吧。”
羌瘣笑道:“这怎么行呢?你统领隐秘卫,已经独挡一面了,连我都为你自豪呢。”
这一发自内心的笑容,星眸弯起,如灿烂弯月,让章邯如沐春风,使章邯对之前自己的提议,更加恋恋不舍:“是么...如影随形,又怎么能比得上将军的无影无形呢?世上都言我很快,因为一个人再快,都快不过他的影子。可是章邯明白,世上有一人,能快到连影子都没有,而这个人,就是将军您。小邯有自知之明,要向你学习的东西,仍很多。”
羌瘣微微摇摇,说道:“怎么突然间,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李信喝道:“就是嘛,打起精神来!现在是如影随形,更努力一点,练到无影无形不就行了?瘣说你能独当一面,你就一定能的。”
李信重重拍了拍章邯的肩膀好几下,章邯无奈道:“我知道了,一定会努力的!”仍是坚持,“在没有追上将军的速度前,还是称呼我为小邯吧!”
羌瘣无奈道:“好吧,但军礼不可废,小邯之称,只在私人时间。”
章邯心道:“有时,真是羡慕心思单纯的人...我若是李信将军那样的人就好了。”看着李信和羌瘣说笑,章邯心中,有感难发。
羌瘣唤了一声:“小邯!听说你在咸阳,很受姑娘们的欢迎。怎么样?你也老大不小了,打算什么时候娶亲,到时我和信去捧场。”
这话撞上了章邯的心底所藏,尽管,不是期待的方向,甚至是反方向。
“我...我...”向来口齿伶俐,精通审讯的章邯,一时竟木讷结巴,语言失控。
李信又重拍了章邯的肩膀,赞道:“我就说嘛,你小子看模样,就是很受欢迎的样子,真让人羡慕。而我在恋爱方面经验缺乏,无法给你提好建议了。”
章邯心道:“真正让人羡慕的,是你啊...”
恢复过来,章邯哽咽了下,闭眼道:“这是我个人的私事,硬要说的话,娶亲什么的,暂时还不想。抱歉,突然想去方便一下。”灰溜溜尿遁走了。
李信惊诧地“唉”了声,大眼睛眨道:“突然觉得,很少见耶,他言语失措的模样。”
羌瘣笑道:“看来他是真的害羞了。娶亲这种事,无论是放在多认真、多一丝不苟的人身上,终归是要顺其自然啊。”
外边,营帐,呼啸的夜风,让章邯的头脑变得冷静。“娶亲吗——”将魂牵梦萦的羌瘣的音容笑貌,从脑中挥去,尽管挥之不去。“也许,永远不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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