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那位师兄刚刚还在烧火,怎么突然倒在地上抽搐,好像发了急病。”
“莫不是犯了羊角风,快去喊长老过来诊治!”
“别瞎忙和了,那位老白师兄,怕是没救了。”
“你这人,乌鸦嘴!好端端的怎么诅咒人家?”
“不是我嘴巴毒,实话实说罢了。寿数将尽,病苦发作,便是神医在世,也无药可救。生死有命,闯不过三劫四苦,迟早死路一条,老白今日之惨状,便是我等它日之下场,都看开点儿吧,人生自古谁无死啊!”
江上云本不凑热闹,然而听见发病者是老白,不由停下脚步,朝人群走去。
人群围着一口药鼎,老白此刻便趴在药鼎旁边,抱着肚子,翻滚抽搐,很是痛苦。
“诸位师弟……求求你们,救我一命!”
老白疼得面无人色,满头汗水,挣扎着,试图去拉一人裤脚。
那人脸色大变,匆匆后退,嗤喇一声,竟将裤脚撕破。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慌忙后腿,对老白避之唯恐不及。
这时,那位坐镇丹房的温长老,在一群弟子的簇拥下,负手走来。
老白抬头看见温长老,眼中顿时燃起一丝希望,挣扎着跪拜磕头。
“温长老……求您老大慈大悲……救弟子一命!”
温长老停下脚步,远远地瞅了他一眼,旋即摇头道:“病苦发作,没得救了。”
老白闻言,如遭雷劈,顿时瘫倒在地,带着哭腔哀求:“温长老,求你老人家想想办法……您是天道宗首席药师,一定有办法救我,我不想死啊!”
温长老闻言,沉下脸色,不悦道:“老白,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如此贪生怕死,哭哭啼啼,另人耻笑!早知今日,当初何必投机取巧,乱服药物,自毁根骨?你有今日,全是咎由自取,怨不了旁人。”
老白被他如此斥责,悲从衷来,禁不住嚎啕大哭。
“我好后悔……我好后悔啊!”
可惜,他自己也知道,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
瞥了一眼满脸泪水的老白,温长老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唯有一丝淡淡的不屑。
“滚出去死,别脏了丹房。”
冷漠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
温长老不屑再多看老白一眼,转身离去。四周围观的人群,看到老白的悲惨遭遇,或警醒,或感慨,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一脸冷漠,旋即对他失去兴趣,各自散去,没人搭理垂死的老白。
临死之际,老白似乎想保留一点点尊严。抹了把眼泪,身躯颤抖,咬紧牙关,强忍痛楚,试图爬出门外。
这时,一条并不强壮的手臂伸了过来,搀扶他向门外走去。
老白愕然抬头,看到一张宛若美玉天成、毫无瑕疵的面庞,不由一怔。
“小云?谢谢……”
“不必客气,同病相怜罢了。”江上云淡淡道。
老白闻言,想起身旁这个瓷娃娃般粉雕玉琢清丽绝伦的少年,为天所嫉,体弱多病,恐怕未必活到自己这把年纪,便会悄然逝去,不由深感同情。
出得门外,老白再次病痛发作,突然咆哮一声,推开江上云,在雪地上翻滚,哀嚎,其状惨不忍睹。
江上云旁观片刻,眼中浮现一抹不忍之色,上前问他:“要不要帮你来个痛快?”
此时老白已经痛苦得说不出话来,艰难地点了下头。
江上云从挎包里翻出一大瓶烈酒,浇在他身上。
老白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沾满酒的手指冰凉滑腻,哆嗦不已。
江上云停下动作,冷冷注视着他。
“我不想死……江师弟,求求你,再想想办法,救我一命!”老白涕泪横流,浑身抖若筛糠。
江上云默默摇头。
他救不了老白,病苦发作,注定死路一条。
“我唯一能帮你的,只是让你死的不那么痛苦,难看。”
“是啊……已经没办法了。”老白悲凉的点了下头,哽咽道:“我死以后,你去我的房间,床下砖块揭开,有个檀木箱子,我一生的积蓄都在里面,都给你了。”
“敬谢不敏。”
“别客气,你救过我的命,我快死的时候,只有你肯照顾我……当我是你师兄,那些东西就拿去吧,往后好好修炼,争取早日突破辟海期,别像我这个没用的师兄,到死也没能闯过这一关,死的像条赖皮狗……”
他长叹一声,语调说不出的苍凉。
“来吧,小云,给我个痛快,别再让我遭罪。”
江上云拔出佩剑,双手握紧,微微眯起的眸子里泛起一抹冷冽而凄然的神采,旋即,陡然挥剑。
“老白师兄,一路好走。”
寒光一闪,剑锋切开老白的喉咙,嫣红的鲜血喷洒出来,在雪地上,淋出一片扇形血迹。
江上云后退一步,避开喷溅过来的鲜血。收剑入鞘,打着火折子,扔在老白身上。
火苗触及烈酒,顿时熊熊燃烧,化作一堆篝火。
烈火焚烧之际,老白的尸体兀自扭曲蠕动,恍若起死回生。
人死,当然不能复生。
江上云知道,那在烈火中挣扎的,是老白体内的毒虫。
出神之际,身后传来脚步声。
江上雪带着周若兰走过来。
“这是谁?”看到尸体在烈火中燃烧,江上雪面露好奇。
“老白。”江上云轻声答道。
“原来是他,可惜,终究还是没能闯过这一关。”江上雪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多少悲伤的表情,“他这人,其实很聪明,可错就错在太喜欢卖弄聪明,如果他不投机取巧,踏踏实实修炼,如今至少也有辟海后期修为,内门弟子里头都数的上号,何至于英年早逝。”
说罢,又回头瞪了周若兰一眼,正色道:“我给你的零花钱,是让你买点好吃的补充营养,你却攒起来买些乱七八糟的药材,躲在仓房里偷偷配药,当我不知道?老白的死,你要引以为鉴,不要整天异想天开,踏踏实实练功才是修行的正途。”
周若兰红着脸点了下头,心里却有不甘,小声道:“我不会像他那样偷工减料,调配出来的丹药,都会先喂小动物试药,断然不会冒险,这些都是妈妈生前交给我的。”
江上云道:“大道三千,各有其法,炼丹制药未必不是修炼之途,否则药王谷又凭什么跻身中洲六大宗派之列?老白的道路,错不在投机取巧,而在气运不佳,没有资本去实践自己的道路,我看过他的《药典》,附录中全是他自己设计的丹方,显示出他对药理之理解相当精深,理论功底不在温长老之下,其中有些丹方很有价值,可惜,他没有充裕的灵石购买炼丹材料,又不甘心纸上谈兵,只好用药性相近的廉价货顶替,结果难免失败。”
他这番感悟,绝非泛泛之谈。老白有些丹方,十多年后他在别处见过,皆出自名家之手,被证明非常灵验。
老白比别人提前十多年发明同样的丹方,却穷困潦倒,年仅三十便死于病苦,身后默默无闻,不得不令人感叹时运不济。
江上雪听了他这番话,点头道:“刚才是我偏颇了,你说的更有道理。”又对周若兰道:“你也别偷着高兴,小云不是帮你说话,往后炼药,必须说给我知道,我会给你灵石买药,不必节衣缩食,瞧你瘦的,只剩一把骨头。”
周若兰感激的眼含泪花,连声道谢。
恰在此时,火堆里传来噼啪声响,吸引了三人的目光。
火堆中,老白的尸体,突然炸裂。
一条怪虫,从他肚子里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