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冰见朱邪久久不发一言,便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了朱邪的面前,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道:“感谢恩师这么多年以来对我全心全意地照顾,胡冰无以为报。明日我亲手杀死同门一事定会传开,届时一定会有人逼迫师父对我严加处罚。如果你想要终结这场冤孽,便请不要顾念旧情,依照门规将我处死。否则我定会寻找机会,继续为小梅报仇,我与朱仁之间只能有一个存活于世。师父大可不必为自己的决定而感到愧疚,毕竟无论是我还是他,皆是罪有应得。”
胡冰说完这段话,还不待朱邪给予答复,便转身离去,仅留下最后的一句告别。
“弟子便不打扰师父作出判断了,就此告辞。”
在推开门走出去的那一刻,胡冰甚至忘记了这乃是她自己的房间。
听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之后,朱邪用手重重地捶在桌面之上,怒道:“反了,真是反了,到如今连我这师父的话都充耳不闻。你可知自己是我崇灵教目前看来唯一一个可以在未来晋升至九尾境界之人?”
说罢朱邪缓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之后忖道:“现下之策便是先保护好冰儿,尽量控制舆论走向,防止一边倒的局面。当此事处理结束之后,便可以用惩罚的名义封锁冰儿的行动,令她打消复仇的愚蠢念头,这样便可令这场风波正式告一段落了。”
思及此处,朱邪终于在脑海当中勾勒出了明日完整的处理手段。
一个时辰之后,当胡冰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发现朱邪已经离开。她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潜意识当中,她还是觉得如今自己心中所想似乎违背了师父一直以来的教导,因此当与师父面对面地交流之时,多少也会有一些忐忑。
但为自己确立了全新的“人生目标”的胡冰,已经听不进去任何的劝说,也不愿意尝试去做任何的改变。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去思考,宁愿将自己化作一具只懂得复仇的傀儡。
次日清晨,朱仁已经将昨日在碧穹峰山洞内发生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经过他一番添油加醋之后,事实早已变得扭曲不堪。
一场蓄意的阴谋变为无心的游戏,危及性命的虐打化为切磋式的打闹。连朱梅的死都被描述成“因为害怕胡冰会在对战中吃亏,所以胡乱冲上去帮忙,不料被双方的招式同时击中,因其修为过低,防御能力很差,最终才酿成了悲剧。”
而且朱仁还对绑架朱梅一事公开道歉,表明自己虽然与胡冰有私人恩怨,但也不应该将玩笑开得这么大,最终闹出了人命。他愿向胡冰当面赔罪并表示可以接受掌门任何形式的处罚,甚至还宣说自己那些要好的师兄弟都是罪有应得,胡冰为自己唯一的徒弟报仇乃是天经地义这种可以起到截然相反之效果的言论。
朱仁对众弟子绘声绘色的这一番忽悠,竟然莫名其妙地成功蒙蔽了将近七成弟子的双目,令他们失去了正常的判断能力。崇灵教内如今随处都是在讨论这件事的弟子。
“师兄
,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依我看,那朱仁为了与胡冰开个玩笑竟然就掳走了朱梅,的确应该好好惩治惩治。但那胡冰明明知道自己的徒弟是被误伤,却还是下重手残忍杀死十数名同门,可见其心狠手辣,这种人若是留在教内,对我等来说无疑是莫大的威胁,希望掌门可以将她逐出师门,以绝后患。”
“其实按照门规,杀死多名同门弟子应该处以死刑。但胡冰乃是掌门的亲传弟子,说不定掌门会循私舞弊,轻判于她。”
“这胡冰本来就和我们朱氏一族不同,朱、胡两族之间向来彼此仇视。在我看来,她就是胡氏派到我们中间的杀手,一旦修行有成,定要掀起腥风血浪。趁她还没有成长到完全无法控制的地步,我们应当先发制人。此次我们要齐心协力向掌门请愿,要求他秉行公正,遵从门规将胡冰处死。”
这次事件的公审还未开始,众弟子已经纷纷倒向朱仁那一方,一个个竟都希望朱邪能够将胡冰处死。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了解事实的真相,只是听了几句片面之词便生出了许多毫无道理的偏见与荒唐的判断。
不晓实情,莫加评判。
这条法则似乎没有多少人愿意去遵从,这些人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把一个刚刚误入歧途之人彻底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辰时,随着钟声鸣响数次,朱邪将入门百年以上的弟子尽数召集到了议事厅中。
待众人均已到齐,朱邪方才开口,朗声说道:“很久未与大家正面交流了,这一次唤你们前来是为了处理一件要事。恐怕你们多少已经有了一些耳闻,昨日在碧穹峰的山洞之中发生了一起命案,我崇灵教十数名弟子丧失了性命。经过一番调查之后,事件的两位元凶已经水落石出。今日我便要当众审问这二人,并根据他们的所作所为给予相应的惩罚,你们作为见证者,也可以随时提出意见,帮助我做出最为准确的判断。”
众弟子齐声呼应道:“谨遵掌门吩咐。”
朱邪清了清嗓子后,将整个事件的起承转合向众弟子仔细地讲了一遍。从朱仁因对胡冰的仇视而心生歹念,将她的徒弟朱梅掳走,到胡冰独自前往碧穹峰营救朱梅。再到朱仁将朱梅当做人质,肆意虐待护徒心切的胡冰,险些将她殴打致死,朱梅用自己的性命为胡冰博得一线生机,怒极失控的胡冰最终大开杀戒,铸下大错。
整段叙述虽然句句属实,但完全是站在了胡冰的角度,朱邪为了保护自己的弟子也是做出了不少努力,言语之中也是不难听出偏袒之意。
众弟子听罢朱邪对事实的叙述之后,不禁大吃一惊,因为这与他们从朱仁那里听来的事情经过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虽然不敢立即喧哗讨论,但大部分弟子的心中却已升起了疑惑,不知道自己如今应该听信谁的说法,也无法确定究竟两种说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照理说作为门徒,理应百分之百地去信任掌门所说的每一句话,但此时议事厅之内众
弟子的观点却产生了极大的分歧。
部分原本便与胡冰关系融洽的弟子本来就把朱仁的说辞当作耳旁风,现在听到朱邪开口述说,方才对事实的真相完全掌握。
这些胸怀宽大的弟子善于推己及人,知道如果是自己面临胡冰当时的境遇,也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大开杀戒,因此对胡冰的所作所为并无一丝怨恨。相反对于将胡冰逼入绝境的朱仁一伙,这些人认为只有“罪魁祸首”四字方能形容他们的行为。
反观其余朱氏弟子,反应却大不相同。
在这群人的心灵深处埋藏着歧视的种子,他们从骨子里排斥胡氏一族,不愿意与胡氏族人产生任何层面的联系。
如今胡冰一口气杀死了十数名朱氏族人,这无疑将歧视者们心中隐藏的仇恨尽数激发了出来,令他们顿时将所有理性都抛诸脑后。
此刻这群人开始怀疑朱邪方才这番言论的真伪,猜忌崇灵教的最高权威是否会欺骗他们,又会不会为了保护其亲传弟子而站在与他们相对立的那一方。
由他们的双耳听来,朱仁口中所说的一切明显要比朱邪的叙述更接近“真实”。
“同族”与“异族”的分别深深地封锁住了他们的视野,屏蔽住了他们的判断能力,使得这群人犹如眼盲耳聋的残障者。
朱邪将实情讲述完毕之后,便立即有人提出了异议。
“请掌门恕弟子冒犯。”一名平日里与朱仁关系颇近的弟子开口道。
“这是公审,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提出意见,有什么看法尽管说出来。”
得到朱邪的示意,这位弟子继续道:“不知朱仁师兄与这位胡冰师妹之间有什么仇怨,竟会令朱仁师兄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将她置于死地?”
朱邪听罢皱了皱眉,随后道:“这便要听两位当事人的解释了,朱仁、胡冰请出列。”
听到朱邪的命令,胡冰与朱仁二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行至朱邪前方,分别向其行了一礼。
“既然有人要听一听你们二人之间的恩怨,便请你们亲自讲给他罢。”
朱邪话音方落,朱仁便立即开口。
“掌门想必是有什么误会,我与胡冰之间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矛盾与摩擦而已,哪来什么恩怨?这一次的玩笑的确是我开得有些过分,但也请掌门不要听信胡冰的一面之词。”
朱邪闻言不禁怒火中烧,朱仁现在说的这一套和当初他所交代的一切完全不同,明显是想要混淆视听,令众弟子站在他这一侧。
朱邪刚想要出声训斥,胡冰便开口了,声音阴冷得令人毛骨悚然,汗毛倒竖。
“矛盾,摩擦?你对我什么看法只有你自己最清楚,如果你识相一点,便把真相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这样一来我可能还会对你保留一丝尊重。要知道敢做不敢当的懦夫,根本就不配称为崇灵教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