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悲欢蹙眉:“不知家主所说的经世致用之道,指的是?”
“经理财物,治世利民!”朱洛洛哂然,“沈公子只知我陆家行事大张旗鼓,徒耗人力,却不是若是少了我陆家,路边不知倒死多少饿殍!如门前香烛以蜡头鱼熬制,这香烛天下只有我陆家用得起。若是我哪天不用了,那些以此为生的渔民又该何去何从!”
“你只知将楠木运来伤亡靡重,却不知若我不收购楠木,饿死之人只会多过跌死之人千百倍!”
“这便是经世致用之道!”朱洛洛直起身,目光灼灼,首富风范尽显。
沈悲欢愣在原地。他原本对那些穷奢极欲的府上颇有微词,认为是他们为了享乐而令百姓受难。今听朱洛洛一番话,享乐难道还是做好事?
白钰则若有所思。
“而我若是散尽家财,也能让神州每个百姓分到几十两银子。但,财增而物不赠,只会导致物价飞涨,我称之为通货膨胀。况且,不劳而获,徒养懒汉!”
“这亦是经世致用之道。”
随后,朱洛洛侃侃而谈,描述一个他眼中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资金如水般流动,哪里有需要便往哪里流。价值、价格、供需、生产、劳动……种种概念彼此协调、制衡,稍有不慎,即山崩地裂,民不聊生,即他所说的“大危机”!期间,白钰充分发挥他“好为人徒”的本色,东一句西一句问个不停。而沈悲欢则眉头紧锁,凝神听着。
约莫半个时辰后,朱洛洛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结束了这次上课似的谈话。朱香香连忙从随身香囊里摸出一粒小药丸喂他服下!
白钰拱手:“原来这商贾之事竟有如此门道!朱先生,小子受教!”
沈悲欢长出一口气:“那么,沈某替墨家兄弟和神州百姓,谢过家主斡旋!”
依朱洛洛所言,若无他庞大的资本流转,神州的天灾人祸造成伤亡要比如今多十倍不止!
朱洛洛摆摆手,顺了顺气,良久方开口:“所以我说,我真不知道你们这个世界的人这么久是怎么活下来的!可惜我只是个文科生,不懂什么黑科技……”
“啊?我们这个世界?文科生?黑……科技?”白钰二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听这意思,朱洛洛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朱香香忙上前赔笑:“二位,家主向来有些臆病,犯病时常胡言乱语,二位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二人忙点头称是,当然心里那丝疑惑是免不了的。
“家主,不知那笔……咳咳!”尽管白钰拼命使眼色,沈悲欢还是直说了出来。
“哈哈哈!”朱洛洛大笑,白钰摸不着头脑,只得陪笑。
“香香交给我的名单上,沈公子和白公子都在。本来我钦定了沈公子,但如今一见,白公子好像也不错。沉沉,你自己来选吧!”说到最后,他朝身后一道屏风轻喊一声。
白钰和沈悲欢齐齐看向那道屏风,那后面竟款款走出一名少女。
那少女一袭青丝长衫,神态温婉,如娇花照水,弱柳扶风。她低着头,看不清模样。但从娇嫩如晨起沾染着露珠的白牡丹的肌肤可以想象,她定然是倾世之姿!
“来,沉沉!见过二位公子!”
“二位,这是小女,陆沉沉!”
“沉沉见过二位公子!”那女子轻轻行礼,没有抬头。
当她瞥见陈悲欢那双泥泞的脚板时不由得一怔,她轻轻抬起眼皮打量了一下脚板的主人,却看见了袒露出的结实的胸膛和略微惊愕的表情。慌不迭,她的头垂得比方才更低了。两颊也火烧似的通红起来。
“沉沉,这二位公子,你喜欢哪一个?”
“啊?这?”白钰感觉有点不太对劲,这是招女婿来了?
“全凭爹爹吩咐!”陆沉沉声音细若蚊蚋。
“啊?家主这是何意?”沈悲欢也回过味来了。
“我嘛?我觉得沈公子蛮好,老实人嘛!”朱洛洛挠了挠下巴,“但还是取决于你!”
白钰有些郁闷,自己看起来不老实么?不过,他还是开口了。
“呃——朱先生,白钰虽初出茅庐,但也颇有几位红颜知己……况且,小子自知鄙陋,较之沈兄来,如萤火之于皓月——咳咳!”
沈悲欢大急:“白兄弟,你不厚道!”
朱洛洛重重咳嗽一声:“二位,难道小女就这么入不了你们的眼么?”
“啊,不是不是!陆姑娘很好的!”沈悲欢更急了。他方才见到陆沉沉的第一眼,那颗被纷杂事物充斥的心就悄然钻进了一丝其他念头。
朱洛洛点点头:“沉沉,你怎么看?”
陆沉沉悄悄抬起睫毛,瞥了瞥那个散发跣足,一身褐衣宛如农夫的青年,又瞥了瞥那个风度翩翩仪态不凡的少年。
“全凭爹爹吩咐!”
“哈哈哈哈!”朱洛洛畅快地大笑,“很好!很好!”
朱香香也掩唇轻笑。
“沈公子,不知令堂今在何处?”
朱香香将二人送出了城门外,俏脸上堆满了笑容。
“二位,今后可要多走动走动!”
“一定,一定!朱管事,下次见面,小子可要厚着脸皮叫一声香姨了!”白钰笑着拱手。
“沈公子……啊不对,姑爷的朋友,就是陆家的朋友嘛!”
一一别过,个中客套自不必提。
两人走了老远,沈悲欢才一拍脑袋。
“白兄弟,我要成亲了?”
白钰忍不住一乐:“沈兄这么心急么?也难怪,陆姑娘天姿国色我见犹怜,也难怪沈兄动心!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公子还是先让家里人上门提亲吧!”
“不对呀!家主是让我去商讨捐助救济之事,他怎么把正事儿忘了呢!不行,我得回去再问问!”白钰连忙将他拉住了。
“人家把整个陆家都给了你,你还要人家捐什么?”他早在下山前就从孔林给他的资料里知道,朱洛洛只有一个独女。这陆家偌大家业不是她的还能是谁的?
“啊?”沈悲欢平日做事稳妥,墨家之众无一不心服口服,一牵扯到自己来竟迷糊得不行。
“怎么,你不喜欢陆姑娘?”白钰调笑,这桩姻缘若是真成了,他只有祝福之意而绝无嫉妒之心。
“没有!没有!我只是,感觉和做梦一样……”他声音越来越小,正如梦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