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战事的开展,一套独立于“政”,名为“军”的班子开始搭建起来。这套人基本以陆家为骨干,以学宫弟子为血肉,直接听命于神委会。陆家自然从其中获益匪浅。
说是“基本”,是因为其中还有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金乌学宫,金甲军。
金乌学宫出产的兵甲天下闻名,其弟子也是骁勇善战,威震神州。金甲军更是其中翘楚。早在万年前,人杰金甲子就率领七千金甲战士在魔族中打出了赫赫威名。万年过去,金甲锋锐未失,时常在东海筑堤、民间治安、抢险救灾等场合出现。
金甲军依然是东海百姓心中的定海神针。民间还有“金甲安,浪不翻。金甲行,神州平”之谚。
由于个性太强,金甲军并没有完全接受神委会领导,后者只是象征性地派遣了一名名义上的副将,它的实际领导权依旧归属于金乌祭酒金丙辰——直到后来。
金戊子通报南疆兽讯有功,又兼是新科状元,神委会给他安排的职务是掌管中州谷货钱粮的治粟内史。这是一个美差,也是一个权差。当金乌学宫弟子兴冲冲地将这个消息转告给还在疗伤的金戊子时,后者却一言不发,蹒跚着走向神委会,要求换一个职务。司马氏和金丙辰权衡片刻,同意了他的申请。
金戊子要做的是,掌管兵马的太尉,和金甲军的元帅。
***
“杀——”
通体金甲的战士嘶吼着冲向无边无际的兽潮。他们身上的盔甲释放着赤金色的光芒,在黎明前深邃的黑夜中宛如一粒粒流星坠世,忽明忽灭。这是用东海火山特产的火铜矿锻造的,与他们功法最为契合。金甲军也以此得名。
一马当先的是他们沉默的统帅。履职不过数日,金戊子已用实力赢得了所有将士的尊敬。
面甲之下,他的面孔冷漠而坚毅。两杆鎏火锏挥舞之间,无数魔兽化为焦炭。虽然在无穷无尽的兽潮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但已是大大减轻了其他人的压力。
机关和法术在夜里作用有限,必须有人出城阻击兽潮,否则若有太多魔兽绕过枚州城,后方那些法术不精的弟子将会伤亡惨重。
东方已经渐渐翻起了熹微的天光,金甲军将士见状纷纷精神一振。在黑夜中他们实力受限,天亮之后凭借火铜金甲还有金乌功法与日光的呼应,他们的实力能增加两成以上。而且,据城里的消息,天亮之后会有援军。
兽潮不比军队,它们不知后勤、阵法等兵法道理,也不知要行军必须安定后方的道理。故当枚州城拦在它们面前时,它们略一试探,知道攻不下后便绕道而行了。
这样一来,枚州城便成了一枚狠狠钉入兽潮核心的钉子,将大队大队的军团打散成小股的游击队。这样的好处是减轻了后方的压力。后方只需将弟子编成二十人的小队在后方清理出的无人区中来回穿插扫荡,便可清除绝大部分魔兽小队。
坏处便是枚州城承担了绝大部分的压力。
这片才从“水患”中挣扎起身的古城,又跌进了血腥的修罗场。每日都有数以千计的学宫弟子、凡人惨死。堆在城下的魔兽尸体则数以百万计。若不是每日清扫,早就堆砌得高过城墙。北方有说书先生给枚州城编了个名头,叫做“人肉磨盘”。战况惨烈,可见一斑。
学宫弟子如今法术未成,若不是金甲军和陆家顶着,枚州城早已成为被屠戮的第十三州。然而,金甲军毕竟也是血肉之躯,夜以继日的血战已经让他们筋疲力尽,几乎是人人带伤。
终于,骄阳如箭,撕裂了浓密的黑暗,以睥睨的视角扫视过如蚁的战场。
一夜的鏖战,让金甲军无论士气还是体力都到了崩溃的边缘。这一缕阳光让他们获得了一阵回光返照般的振奋。厮杀的间隙,许多将士偷偷回首,望向巍峨的城门。
然而,城头空无一人,吊桥也没有放下的意思。
“大帅,援军呢!”一个副将杀到金戊子身侧,格开一对獠牙后冲他喊道。
“等等!”金戊子掀起面甲冲他喊道。这是他的胞弟金庚寅,今年不过十七。金庚寅性格坚毅沉稳,也颇有谋略,比他这个怯“怯懦”的哥哥更像金家嫡长子。但,金庚寅对金戊子却素来敬爱,甚至在他被金乙丑欺凌时还会帮他出头。
话音刚落,一只魔蛇吐着猩红信子盘了过来。两道墨绿色的毒液如箭般从毒牙里射向金戊子。金戊子正与金庚寅说话,却是没有注意到。
“大帅小心!”金庚寅挥侧身挥出大片赤红的火光要拦住那一片毒液。但他还是低估了这蛇妖的本事。
毒液好不停滞,刺破火光,恰恰洒在他的右腿上!
金庚寅惨叫一声,捂着大腿就要滚倒。覆盖在右腿上的火铜甲眨眼间已被腐蚀得好似筛子般。黑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伤口向身躯上蔓延过去。
“庚寅!”金戊子睚眦欲裂,反手将那蛇妖斩成肉泥,接住了金庚寅。
“哥哥……”金庚寅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我……休息一下……”
“你忍着点!”金戊子一咬牙,并指成剑,将金庚寅右腿齐根斩落。
金庚寅闷哼一声,本已昏昏沉沉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
“谢……谢大帅!”
“阿丑,你把庚寅送回城里去!顺便问问援军呢!”
老奴一直游走在金戊子身侧,分心照看着自家少主,但战况激烈,总有失神的时候。如今见金戊子险些丧命,他也是吓破了胆。
“少主……”金庚寅不是嫡长子,自然比不上金戊子重要。
“先把他送回去!”金戊子暴喝一声。他领兵数日,身上已有了几分统御杀伐之气。饶是阿丑修为比他高上不少,也被他这声大吼吓得缩了缩脖子,当即应了一声,飞身走了。
两人走后,金戊子又放下面甲抽身加入了战场。短暂的振奋后没有迎来援军,金甲军士气如山崩,开始节节败退。
“大帅,援军呢!”又一个将士死在他面前。
“大帅,援——”
表请回军掩尘骨,莫教兵士哭龙荒!
……
他没有办法回答,只能将残存的法力尽数灌入双锏,更加肆意地挥洒。
他没有权利再怯懦,因为他的肩上已挑起了无数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