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青丘国主的贴身侍卫长中山狼向青丘众妖宣读了国主诏书,敕封鲤女叶清欢为青丘王姬,封号“金鳞”,赐金册十三卷、行宫一座、护卫九百。同时,宣天宫学子博士白钰为公主驸马及国子,赐宝库一座,琉璃剑一柄。
国子者,国之新主也。
黑暗之中,一个笼罩在黑袍之中的身影跪在宣粱身前:“国主,此举有悖大计啊!”
“孤如何行事,还需你来置喙?”面对其他人时,宣粱绝无面对白钰时般好说话。
“臣,不敢!”那个身影将头深深垂下。隐藏于阴影之中的面孔上,露出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没有孤的吩咐,不许轻举妄动!”宣粱拂袖而去,留黑袍人独自在空旷而幽深的大殿。
刺耳的大笑响起,在雕梁画栋之间冲撞出诡异的回音。
“宣粱啊宣粱,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若有若无的低语夹杂在其中,如幽冥鬼哭。
叶清欢正和蛮月在闺房内讲着体己话,娇笑软语不绝于耳,
蛮月是一只年轻的猫妖。她身上还披着轻薄的玲珑甲,但装饰意义多过实用意义。甲胄下露出一小节平坦的小腹,小麦色的肌肤昭示着主人旺盛的精力和强健的体魄。
她脑袋上还竖着一对俏皮的猫耳,这是低等妖族的征兆。它们没有经历天劫无法化形,只能以法术强行变作人的模样,但身上多多少少会呈现出原本种族的标志。叶清欢的鱼鳃也是如此。
“嘭——”
蛮何突然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身上厚重的盔甲也没来得及脱。
“哥,你干嘛呢?”蛮月嗔怪道,“女孩子的房间也能随便进么!”她对这个冒失哥哥的种种莽撞行为早已见怪不怪。
蛮何双手撑在桌子上,喘着粗气,他看看妹妹,又看看叶清欢,张嘴却不说话。
“蛮大哥,你噎着了?这儿有水!”叶清欢跳下牙床,要为蛮何沏茶,却被蛮何一把夺过水壶,掀开盖子灌了个干净。
灌完一壶水,他才缓过来一些:“出……出大事了!”
蛮月一脸嫌弃地擦了擦满桌子的口水:“你赌钱又输了?先说好,我的俸禄已经给清欢买衣裳了!”
“不……不是!是……是……是……”他一指叶清欢,“清欢,她……她……她当王姬了!”
“啊?”娇呼异口同声发出。
“哥,怎么回事?”蛮月连忙上前替他顺气。
蛮何拉开椅子坐下,又盯着叶清欢看了许久才整理好语言。
“中山狼那小子正带人在外头贴告示呢!国主要收清欢做义女,封‘金鳞王姬’,还赐了不少东西!”
“这……”蛮月轻呼一声,拉过发愣的叶清欢看了又看,一股不真实感油然而生。
朝夕相处的玩伴一夜之间跃上枝头,换谁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但蛮月还是由衷地为叶清欢感到高兴:“我早说过清欢不是一般的妖!要我说啊,国主现在才封她实在是晚了些哩!”
叶清欢有些发懵。她本不过是青丘城小河中一条普普通通的鲤鱼,不知父母为何物。只因误食了落入水中的一枚灵果,她才开了灵智,慢慢走上修行之路。
如今有一个她畏惧至极的人突然要收她做义女,她怎能不惊愕。
“还有哩!”蛮何又砸了咂嘴,“对了,还有水吗?”
“快说!”蛮月在他肩上轻轻锤了一下。
“国主还给清欢找了个驸马,说是中州天宫的博士,叫……”
“白钰!”蛮月脱口而出,叶清欢回来后与她讲起所见所闻,提到最多的名字就是这个!
“对对对,就是他!我方才望见了,模样还真不坏!”蛮何语气之中无不羡慕。其实,他虽有些粗鲁,但浓眉大眼的模样看起来也挺清爽。
“哇!那可是天宫的博士,未来的中州祭酒啊!清欢,开心吗?嗯?清欢?”
“啊?”叶清欢入梦初醒,红霞倏地爬了上来。
“不行,我要去找白公子说清楚!”她连忙要出门,却被蛮月拉了回来。
“你去干嘛呀!你不是挺喜欢那个白公子的嘛!”
“我……我哪有!”叶清欢辩解道。
她自认不过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哪敢与白钰这样耀眼的明星高攀!她所有的情绪,早已被自卑和敏感淹没。
“你别拦我,一会白公子和薛姑娘还不高兴了。”她不愿因此而失去这两个朋友。
“你跟白公子说有用么?你得和国主去说!”
说起宣粱,叶清欢一下子蔫了下来。他对她实在是怕得紧。
“你们说什么?清欢喜欢白公子吗?那不是好事一桩?”蛮何有些疑惑,明明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为什么叶清欢急得快哭了?
“你先出去!”蛮月不由分说地将蛮何推了出去。有些事情她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赶走了蛮何,蛮月又到叶清欢一旁坐下,拉过她的手:“清欢,你是真的不喜欢白公子吗?”
“我……喜欢吧……又没有特别喜欢?”她自闭日久,十分善于品味自己的内心。她明白自己对于白钰只有崇敬和仰慕,而少有男女之爱。
萤火怎会爱上骄阳?
“那,让白公子做你的丈……驸马,你愿不愿意?”
“我不知道……”
“那如果让别人做你的驸马呢?”
“不愿意!”这次她倒是回答得斩钉截铁。
她自记事起,受过的冷眼和欺负不知道有多少,直至遇到蛮何蛮月兄妹后境遇才有所好转。她实在不敢想象让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与自己朝夕相处,乃至长相厮守。
“这不就完了!”蛮月笑着一摊手,“你看,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吧?”
“可是……”
“先到先得!那个薛姑娘应该还没有和白公子定亲吧?”
叶清欢被蛮月辩得哑口无言,她明明觉得哪里都不对,偏偏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而且你也不敢不听国主导话吧?所以呀,你就安安心心等着吧!哦对了,应该去神宫向国主谢恩!”
说起宣粱,叶清欢又缩了缩脖子。
“我陪你去!”蛮月拉起叶清欢的手。
“国主到——”
两人正要动身,便有宦官的声音传来。
蛮月连忙拉着叶清欢跪倒。
“恭迎国主!”
“呵呵——起身吧!”宣粱笑眯眯地挥手。
“清欢,你在青丘多少年了?”
“从记事起,已有二十一年了!”叶清欢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这个现在在名义上是她义父的男人依旧让她恐惧。
“你的生平我已全部了解清楚。我知道你对青丘有极深的情感,但青丘却有愧于你。我今收你做义女,聊作补偿。你看如何?”
叶清欢虽然不通人情世故,但也知道,偌大一个青丘像自己这样不起眼的妖不知有多少。若真要这样子补偿,宣粱早已子孙满堂了。
或许是为了拉拢白公子吧!她暗自思忖。
但宣粱早已昭告青丘,她又岂敢当众拂了他的意。叶清欢当即“欢喜”地答应:“谢父王!”
“哈哈哈哈哈——”宣粱大笑,那一股真情竟不似作伪。
“好!你今夜就搬到行宫去吧!白钰已在那里等你了。对了,蛮月你从城卫军里挑九百名将士,编入行宫的戍卫队。你今后也不必去城头巡逻了,就贴身保护王姬吧。”
“臣,遵命!”
“好!清欢,你的行宫还未起名,你这就去与白钰商讨起个名吧!日后可要时常来宫里探望父王啊!”
宣粱大笑而去。有长耳兔女鱼贯而入,服侍叶清欢沐浴,更衣。叶清欢原本穿的红衣被她们随手丢在一旁。华丽的衣裳、首饰和香料一件件地从锦盒中捧出,妥帖地妆点在叶清欢身上。
待到一切折腾完毕已是戌时。
蛮月本想帮忙,但她并不善于此事,笨手笨脚地只会惹来兔女白眼,只好束手立在一旁。
当叶清欢从帷幕之后款款走出时,她手里的茶碗哐当一声跌碎在地。她这才发现,自己当妹妹一样看待的叶清欢,竟然也可以如此好看。
此时,叶清欢罩着一间大红龙纹锦袍。原本散乱的发髻被高高盘起,呈现出雍容华贵的姿态。身上细密而闪亮的装饰品有许多都是她叫不出名儿的,但一看便价值不菲。总之,叶清欢虽依旧稚嫩,但也有了几分贵女风范。
蛮月本想去拉叶清欢的手,但看到她身后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兔女,终究还是犹豫了。
“参见王姬!”她向叶清欢行了个大礼。一股负面情绪不由自主地在她心里蔓延。
“你不要这样……”叶清欢快步走到蛮月面前扶起她,小声说道。
蛮月只看见,叶清欢的鞋子也精致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