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缝隙当中,是一条青石砌成的甬道,顶上镶有明珠照亮,应德成先顺着石阶下行,约两米左右到了平路,前行二十米左右,拾级而上,道路尽头是一扇石门。
应德成扳动石门上的机关,石门轧轧而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极尽奢华的起居室,回顾身后,随着石门一起移开的是一排红木书架。
应德成的别墅已经算是很上档次,但比起这间起居室来,却又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装修家具之类的自不必说,单说这房间的饰物,就足以让无数的散修为之疯狂,饶是应德成已是多次来过这个秘室,但每次也都会为之一阵心跳。
比如墙上悬着的那把琉璃玉匣、错镂金环的宝剑,就是千余年以前的一代剑仙纯阳子仗以斩妖除魔的天遁剑,此剑一断无明贪嗔,二断无明爱欲,三断无明烦恼,非大觉悟之人不能操控。
再比如桌上立的那面纹饰考究、辞铭温雅的铜镜,则年代更为久远,那时非人类炼气士数量还很多,这面铜镜就是一位李姓大能专门克制非人类炼气士的法宝,名曰照妖镜。
葛洪在《抱朴子》中说,世上万物久炼成精者,都有本事假托人形,惟不能易镜中真形,以此宝镜与非人类炼气士交手,简直是无往而不利。
其他还有古画、镇纸、香炉、屏风、奇石、瑶琴等等,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应德成定了定神,在一张茶桌前边坐了下来,茶桌中央配有青色桌旗,上面绣有八卦图,背景为8个可移动的屏风,青色为底,白色为图,两边各4个,上面分别绘有太极八卦中的8个图样。
茶桌上的青花盏和水洗均为手绘福寿图腾,形状为圆形,托盘底下均绘有八卦图,桌下有一个纯铜的提梁壶,盛着云母泉水。
盖碗为冲泡的主体,盖碗又称三才杯,有盖、杯、托三件组成,分别寓意天、人、地三者的结合,手绘的刀字纹青花图案融合了道家茶礼整体体现的青色与自然。
修道人喝茶讲究道法自然、天人合一,注重尊生、贵生、忘坐、无己,有诗云:“莫合九转大还丹,莫读三六大洞经,闲来共我品真意,齿下领取真长生。”
不过应德成这会儿可没有忘坐无己的心情,他屈指在青花盏弹了一下,一声激越的清鸣顿时响起,悠悠扬扬,透过起居室的大门,传了出去。
起居室的外边是彰明殿的偏厅,为会客之用,这里的装修就显得简洁朴实,中间摆放为一个大条案,条案前摆放一个方桌,方桌两边一边一把圈椅,前面两边又顺着摆放两排椅子。
此时正有一僧一道,正一左一右地坐在圈椅上茶叙,左手主位上是一位高大老道,面色如铁,苍髯如戟,威风凛凛,正是荆紫峰上第一人、执剑司首座广宁真人冷见峰。
右手的僧人丰姿英伟、相貌轩昂,端的是罗汉本汉,世尊本尊。
书中代言,这位僧人乃是性法宗当代宗主行止大师。性法宗乃是中部地区佛门大宗,势力遍及大豫、直隶、陕西三省,是神州中部地区除了中元派之外的第二大仙道势力。
两人正谈话间,忽听后堂传来叮的一声清鸣。
冷见峰如铁的老脸上,忽然泛过一道异色,言道:“大师且先品茶,贫道门内有点俗务要处理,劳烦大师少待。”
行止大师合掌道:“善哉!善哉!能了诸缘如幻梦,世间唯有妙莲花。真人请便。”
冷见峰站起身来,走出偏厅,过了两道回廊,推开起居室的门,走了进去。
应德成身在室内,可是竖起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这会儿听见外边脚步声响,就站了起来,酝酿了下情绪。
冷见峰刚进门,迎面就有一道香风扑来,抬眼看时,只见应德成神情憔悴、双眼通红,哭倒在怀。
“首座,首座,这下我可是活不成了。”应德成边说,边把身子像扭股糖一样在冷见峰怀中扭来扭去。
冷见峰并不以为忤,他抬手把应德成横抱起来,走到床边坐下,柔声安慰道:“怎么了?我的乖乖,玉华元君又欺负你了?”
应德成摇了摇头,低首不语,只顾抽泣。
说到这里,书中要交待一下应德成此人的来历,以便读者大大们更好地理解上下文的语境。
这应德成呢,原本是一个马夫的少爷,各位一定会奇怪这马夫怎么也有少爷,其实也不奇怪,这马夫并不是寻常的马夫,其来头也非同小可。
这马夫的名字唤作应兴发,他的东家,就是奉宸司副座大长老守中真人的道侣,号称为少华元君。
少华元君虽是女冠,却颇有些男子气概,平日里喜欢六韬三略、征逐攻伐,养有十数匹好马,其中有一匹紫电驹尤为神骏,性子也最暴烈,一般马夫近身不得,只有应兴发能将其伺候得舒舒服服。
奉宸司总管门派后勤事务,地位举足轻重。少华元君因应兴发将马侍弄得好,就交待守中真人在奉宸司给应兴发安排了个马房主任的差使。
守中真人本是个惧内的主儿,少华元君说往东他不敢往西,自是应命安排。
应老太爷当了马房主任,真的就兴发了起来,曾有人见过他的名贴(也就是现在的名片),左角儿上,也写着一大批威赫头衔,凡是守中真人夫妻两人,在中元门历任的各种衔头,全都抄了上去,只于头衔之下,加了马房主任四个小字。
大家别笑这应兴发善于扯淡,拉大旗做虎皮,其实这中元门内,除了少之又少的几位真正大佬之外,那批热中名利的弟子,谁不啧啧称羡,暗暗拉拢?希望借此作个终南捷径,可以亲近守中真人,营差谋缺。
可叹这位应主任应老太爷,终于犯了招摇纳贿的罪名,被守中真人从奉宸司驱逐出来,幸而他的少爷应德成,此时已经出山任事,在中元门下属的一家温泉酒店里内充当搓背专员。
有此主任老子,才能养出这等专员儿子,虽非箕裘克绍,却也不愧继世象贤。
应专员除了搓背之外,还兼理一些男士康体业务,本来每月收入,也较为可观,不料这位应专员的运气,却比他老太爷好得太多,不知是何原因,居然见赏于这位执剑司首座广宁真人冷见峰,一见倾心,三生缘订。
冷首座一度出浴,就把这应专员带回门派,请掌门玄元真人收为外门弟子。
孰料在拜见先祖的入门仪式上,应专员与妙元子太上长老产生了神识感应,这下更是意外之大喜,冷首座大费心力为其开了灵识,使应专员可以顺理成章地进入执剑司。
应专员也知恩图报,将冷首座伺候的舒舒服服,尤胜于应老太爷侍弄那紫电驹,不但冷首座出浴时候,少他不得,甚至起居食息,随时随事,都有非他不可之势。
应专员得此际遇,正是平地一声雷,大发而特发起来,这时他的头衔,又换过了,比他老子更胜三分,本来是温泉酒店的搓背专员,现在却升做执剑司冷首座专用的洗澡主任。
应主任做了冷首座身边最最宠信之人,自有许多攀附的人,一般的称他应真人应老爷,称他老爹是老太爷,还有和他交接之人,因求他在冷首座面前吹嘘几句,也有和他拜把子,称兄弟的。
应主任志得意满,过了七八年,自不必说,只是有两处地方,还不能十分美满。
一个是武备司首座吉宁真人谭古月,是冷见峰的亲师兄弟,生性正直,最恨这等宵小之徒、谗佞之辈,常说冷首座的事情,全是这班狐狗搅坏,言下之意,还不专指应德成一人。
另一个就是冷首座的正牌道侣玉华元君,骂得最为刻毒,她曾当着许多人的面,把应德成喊去,拍案大骂,说:“首座春秋已高,精神日见不济,近来道体越衰,毛病越多,全是你这妖怪东西搅坏的。”
应德成素知冷首座天不怕,地不怕,单单敬怕这位道侣玉华元君,他也只得以首座之心为心,跟着敬畏玉华元君,受了骂,也不敢声辩,只有唯唯称是,诺诺连声。
等玉华元君气平了些,方敢说:“小的不敢,小的原也不肯的,怎奈首座没人伺候,小的也叫没法儿罢了。”
玉华元君听了,更加怒不可遏,叱道:“凭他再没有伺候之人,你这妖怪东西也不配跑在前头。老实告诉你,你要想在这执剑司中吃饭,从此以后,就不许近着首座的身体。要是不然,我就有本事,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你记下么?”
应德成只得叩了个头,含悲带泪的出去,见了冷首座,不觉倒在怀里,大放悲声。
冷首座也知他吃了元君的亏,又见他哭得哽哽咽咽,凄凄恻恻,心中老大不忍,只得用老力将他抱了起来,再三安慰道:“乖乖!快别哭了!咱们爷儿似的,你有为难,咱全知道。”
“乖乖!我也是敬重元君,没法子替你出气,只有赏你一个好差使,给你玩玩,受了太太的亏,横竖好在门派众人面前讨回便宜,消消你这口气,不好么?”
应德成只得收泪道谢,又道:“首座事情多,精神又不济,道体是应该保养的,小的原再三对首座说了,首座总是……”说到这里,不觉把脸儿微微一红,嫣然一笑。
冷首座见此情形,心中早又摇摇大动起来,恨不得立刻马上,要和他怎样才好。无奈青天白日的,还有许多公事没有办,只得将他抱了起来,下死劲的,咬了他几口,咬得应德成吃吃地笑个不住。
过了几天,冷首座果然下了一个手令,设置第六执剑组,并任应德成为组长,人人都晓得这是酬报应德成受骂之功。
后来,冷首座还是故剑情深,割舍不下应德成,但又怕被玉华元君骂,便在办公偏厅的后边,设了这个起居室,表面是作为暂时休憩之所,实际上暗中设了机关,还可以从通事舍的秘道里进入。
通事舍的那几位女冠,自然也都知情得趣的,谁敢出头与冷首座找不自在。
何况有几位还是冷首座的萍水道侣,应德成心中有虚,在通事舍出入之际,也和这几位女冠姐妹搞好关系。
应德成不光会伺候冷首座,在伺候女冠的功夫上,也是天赋异禀,体艺双绝。
大家打成一片,蜜里调油一般,配合默契,只瞒了一个玉华元君。日子久了,元君也问得有风声泛起,无奈抓不到把柄,只是装作不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