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翊取得大胜之后,缴获了不少物资,还可以再支撑一段时间,不用看朝廷脸色,也能继续向西收复失地了。梁翊隐隐有些奇怪,不知此次出征为什么会这么顺利,顺得让他心里不安。只是他不知道,远在京城的江璃和映花,为他挡住了一次次劫难。
雪影走了十天之后,小金子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从剧痛中缓解出来的小金子,就算赢得了将士们极高的赞誉,也忍不住为自己的断指忧伤。他苦练的射箭技巧生疏了许多,还不及之前的五成,这让他沮丧不已。不过,他渐渐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会再大哭大叫,也不会乱摔东西了。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更加拼命地练习。
梁翊给刘宝荣立了坟冢,小金子能下床走动后,兄弟二人便一起去他坟前祭奠。梁翊对这个陌生少年感激不尽,如果不是他仗义相救,估计现在在墓穴里躺着的就是小金子了。小金子给他烧完纸钱,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眼泪顺着嘴角流进嘴里,他带着哭腔说道:“明明是个胆小鬼,明明可以躲起来,可偏偏为了我送了性命…”
梁翊想起因为给他报信而献出生命的禄喜,心中十分怅然,他揽住弟弟的肩膀,劝道:“有些人只是看起来胆小,其实非常勇敢,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但也不要小瞧你身边任何一个朋友。”
小金子若有所思,强笑了一下,说道:“梁大哥,虽然我现在还很弱,可是你也不要小看我啊!”
梁翊温柔地笑了笑,说道:“我从未小看过你,你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况且,你现在就够强大了啊!”
小金子面露羞赧之色,一溜烟地先跑了。梁翊看着弟弟的背影,目光极尽宠爱。原来亲兄弟的感觉是这般温暖,虽然有时候气得想要揍死他,可只要他一乖顺起来,便恨不得为他摘星揽月。如今弟弟陪在自己身边,梁翊也不像以前那么孤单无助了。想起苦寻了他那么多年,终于把他找回来了,梁翊脚步轻快地快要飞起来了。
他走得一着急,又咳嗽了几声,小金子立刻像小狗一样巴巴地飞奔回来,紧张地问道:“梁大哥,你的肺病是不是又发作了?我先把肖大夫找来?”
“不用,我见了他就生气。”梁翊佯装愠怒,说道:“我让他开些清肺止咳的药,他却净给我开安神的药,让我喝完就昏睡不已,太耽误事了!”
小金子忍俊不禁,他听说了梁大哥和肖大夫的故事。梁大哥每次喝药之前都要再三确认,后来渐渐演变成了威胁。可无论何种情形,肖大夫总是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没有添加安神的药,如此梁大哥方才喝药。可喝下去不到一刻钟,他便会沉沉睡着,一睡就是两三个时辰。梁大哥醒来后就会到处抓肖大夫,可肖大夫总有办法躲起来,梁大哥还要处理军务,无法将时间全浪费在抓捕肖大夫上,闹腾一阵便只得作罢。
小金子笑完了,便说道:“肖大夫也是为你好,你整天不眠不休,操心的事又那么多,不好好休息,身体怎么会好呢?肖大夫给你治病之后,你气色确实好了许多啊!”
“哼,那也是雪影姐留的药管用,跟他没什么关系!”
小金子知道,梁大哥虽然嘴硬,但心里还是很感激肖大夫的。如果他真的想揍肖大夫一顿,何必等到现在都没得手?别说梁大哥了,小金子也很感激肖大夫,如果不是他悉心照料,自己不会康复得这么快。他还得买点儿礼物,好好感谢他一番。
兄弟二人回到县城的时候,正好赵佑真的旨意也下来了,赵佑真让他们奋起直追,将新虞逆党一网打尽,朝廷会不遗余力地支持。跟圣旨一起来的,还有从各州县调来的二十车粮食。梁翊不知道赵佑真是花了多大力气凑出来的,他感慨万千,暗暗下定决心,绝对不辜负他对自己的信任。
梁翊刚刚送走钦差,就有士兵来报,说外面有个老人要来见他,士兵怎么赶他也没用。梁翊也有点疑惑,遂让士兵传了下去,要见这个老人一面。老人带着一顶宽大的草帽,虽没看到脸,却让人感到他气度不凡。他带来一个随从,可一见到梁翊,他使了一个眼神,随从便一言不发地退下了。梁翊一下子明白了,便屏退左右,只留下他和老人在屋子里。
老人缓缓摘下草帽,略微跟梁翊行了一礼,梁翊发现他有点儿面熟,但又想不起在那里见过。老人微笑道:“鄙人姓赵,名端,见过大元帅。”
“赵端?”梁翊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恍然醒悟过来,急忙屈膝行礼,说道:“原来是庆王殿下!臣有眼无珠,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庆王急忙将他扶起来,说道:“我不过是个闲散王爷,而你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大元帅,今后地位肯定不在我之下。”
“王爷过奖了。”梁翊一边谦虚,一边给他让座,问道:“王爷为何突然来连州了呢?”
庆王爷落座后,长叹一口气,说道:“皇上想过继本王的孙子,这件事元帅知道吧?”
“略有耳闻。”
“本王自幼体弱多病,能力平庸,自知无法与兄长们相比,因此一向不争不抢,安于天命。本王常想,若生在平常人家,或许我活不过几年,便会病死。幸而生于世家大族,家人呵护备至,就算在战乱时节,也一直有人悉心照料,所以才能存活到今日。赵家夺得天下,本王并没有出力,也从未对江山有过非分之想。幸得父兄照顾,得一富庶封地,自此更加衣食无忧。”庆王直视梁翊,问道:“梁帅,你知道本王想要跟你说什么了吧?”
梁翊略一点头,说道:“虽生在帝王家,但王爷一向随遇而安,知足常乐,对一切都充满感恩,从来都没有任何僭越之心。王爷有如此胸襟,晚辈实在佩服。”
庆王笑笑,说道:“元帅果然是聪明人,一点就透。人嘛,总是要知道自己的分寸,若逾越了分寸,便会卷入纷争,不得安宁。本王深知自己的分量有多少,所以不争不抢,活得安然快乐…可惜啊,庆王府似乎只有我这么想。”
“王爷的意思是…王爷不想将令孙过继给皇上,但世子并不这样想?”
庆王苦涩地点点头:“回到庆州后,忠儿偷偷去过京城,被我识破后,他还振振有词,说在京城遇到贵人,贵人承诺,必定会让皇上立玄清为太子。我听后勃然大怒,逼他说出贵人是谁。他半天不肯说,我罚他跪了两个时辰,他受不住了,才说蔡赟答应帮他。”
梁翊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片刻之间便想了很远,放下茶杯时,心事重重地说道:“陛下现在有危险。”
庆王神色也凝重了起来,他似乎并没有想太多,不解地问道:“梁帅何出此言?”
梁翊不能说得太详细,只是简单地说:“若蔡赟答应扶植令孙,那就意味着他放弃了皇上。他这个人手段毒辣得很,会想出各种阴毒的办法,逼迫皇上立太子;或许一立完太子,就会被蔡赟杀死。”
庆王佩服梁翊的计谋,却也为庆王府担忧,他急忙说道:“本王从来都没想过让玄清觊觎皇位,更不想跟蔡赟那个老贼联手。本王会想尽办法阻止玄清当太子,还请梁帅不要将这些告知皇上。否则,皇上定会以为庆王府跟蔡赟勾结,意图夺取皇位。这样一来,庆王府上下几百口人,顷刻之间便会化为冤魂呐!”
庆王说着说着,便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梁翊心乱如麻,不知是否该相信他。但凭感觉而言,庆王确实是个恪守本分之人。他突然想起赵佑真下的西征的圣旨,还有那满满二十车粮食,他鲜少表现出这种魄力,而他这一系列举动,显然是要做给某些人看的,蔡赟肯定包括在这“某些人”之内。如此一来,赵佑真无异于跟蔡赟挑衅,可梁翊知道,他根本不是蔡赟的对手。若自己不在赵佑真身边,他必然会输;也或许,他已经输了很多次了。
庆王见梁翊不说话,心中忐忑不已,便继续说道:“本王虽然从不插手政事,但对蔡赟的为人还是有所了解的。本王承认,此人十分勤奋,也很有头脑,但心胸实在太狭隘…若忠儿投靠了他,就得对他言听计从;稍有反抗,便会死得不明不白。其他事倒还好说,可皇位毕竟是天下第一要紧之事,蔡赟暗中扶植玄清,若被皇上察觉,必然会惹得龙颜大怒。到时,蔡赟肯定会推得干干净净,将脏水全都泼到我们身上。若当真如此,那庆王府便会成为第二个平璋侯府啊!”
梁翊浑身一震,深入骨髓的疼痛又随着呼吸蔓延全身,而庆王爷已是满脸哀切,无助地看着他。梁翊缓了缓语气,问道:“既然庆王爷有如此心意,为何不跟皇上表明?为何要来找晚辈?”
庆王爷悲哀地说道:“本王已给皇上寄过书信,表明心迹,但皇上没有任何回复。若本王再给他写信,只怕会被他看做‘此地无银三百两’,从此再也不信本王。梁帅如今是大虞国最有威望之人,又一向正直…本王犹豫很久,才斗胆来求。”
梁翊不知他说的是实话,还是阿谀奉承,并没有接他的话。庆王爷又接着说道:“事已至此,庆王府的人不便再去京城,皇上也不会再理会我们。梁帅常以直谏闻名天下,皇上又一向善于采纳梁帅的谏言。若梁帅出面,皇上说不定会断了过继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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