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急了,她从未这样气恼过,因为她从来未曾这样被人戏耍过!
她望着这个男人的眼睛,他的皮肤黝黑而又粗糙,胡子拉碴,脏乱的胡须上还挂着血水。他看起来是那么的邋遢,可是他的目光却又那么的高傲,似乎什么人他都不放在眼里。
她突然松手,沧马向后退了一步,粗喘了两口气。
“我……”
他话还没来及说出口,萧青璇劈头一掌打了过来。
该来的终归要来,所以他也不打算躲,就直挺挺地用胸膛接下了这一掌。
“咔嚓。”
这是肋骨断裂的声音,他胸口先前被剑气所伤留下的那条细小的裂痕也一同爆裂开来。
于是,那条高大的身躯便如同凋零的落叶一样翩翩坠地。
地板上被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沧马躺着地上,艰难地支撑起脖子,又艰难地笑了。
他笑是因为他还没死,只要挺过去,他便离自己的梦想更近了。
“姑姑,我们绝对不能轻饶了他!”萧天驹伸出食指肆意的指向沧马。
整个江湖,二十年来还从未有一个人敢这样对沧马指指点点。
“我们不能杀他。”萧青璇莞尔笑道:“但是我们可以折磨他,至于他死不死,那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萧天驹道:“不如我们就把他绑到擎天崖上喂鹰去,你说好不好?”
萧青璇道:“这倒是个好主意,那就听你的吧。”
二人有说有笑地走到沧马面前,萧青璇捏着沧马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接着便御剑往擎天崖顶上飞去了。
敢违背门规,在宗门内随意御剑飞行的,也只有他们姑侄两个了。
擎天崖是天剑宗内的一座孤峰,除开主峰之外,就属擎天崖最高。这里山势陡峭,几乎没有一处平地可以站人,所以一般也不会有人来爬这座山。
如果说御剑飞到崖顶,那自然就十分容易了。
崖顶上是一面斜坡,长宽一丈有余,坡面平整像是被刀切过一样光滑。但就是因为坡面光滑,又加上有一定的倾斜度,所以即使放一块石子在崖顶上也会立刻滑落下去,掉入万丈深渊。
若是身上没有些功夫,在这里站都站不稳。
在斜坡的最前端,立着一根木桩子,木桩上挂着两根绑人用的铁链。铁链上锈迹斑斑,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了,但它的存在却足以证明很久以前曾有人被绑在这里过。至于那个人是谁就无从得知了。
“姑姑,我们就把他绑在这里吧。”崖顶的风很大,将萧天驹说的话都吹走了样。
“好。”萧青璇用手遮在脸前,她不喜欢这么大的风,也不喜欢这么毒的阳光,因为这一切太容易让女人的皮肤生出皱纹。
两人一人扯起一根铁链,将沧马牢牢捆在木桩上。
他身上的伤实在太重,所以根本无力挣扎。当然,他也不想挣扎。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死掉,不管什么样的苦难他都认定自己一准能扛得过去,他坚信着。所以他只是静静地等待这一切过去。
在用铁链绑住沧马的间隙,萧天驹忍不住伸头往崖底下看了一眼。只一眼,他的脸上便瞬间失去了血色,变得惨白惨白。这里实在太高,目光穿过云层一路向下,也只能看到黑漆漆、如荆棘般密布的乱石陡峰。
跌下去一定会死得很惨!
他怕急了,两只手便更加用力地握着铁链,脊背上被冷汗扎得难受。
“驹儿,你怎么了?”萧青璇察觉到萧天驹神色上的变化,忙问道:“你是不是怕高呀?”
“不怕!”萧天驹连忙挺起胸膛,装模作样地擦了擦汗:“我怎么会怕高呢,我方才只不过是在想,会不会有鹰来吃他。”
“嘿嘿,我也不知道。”萧青璇笑道:“反正我小时候,你爹爹就常常吓唬我说,要是不听话就把你绑到擎天崖上让鹰把你叼走!”
萧天驹忿忿道:“他也常常这样吓唬我!”
“他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要是真敢做,你爷爷非把他屁股打烂不可。”
“哈哈哈哈哈。”
“你绑结实了没有啊。”
“绑结实了。”
“那我们就走吧。”萧青璇牵起萧天驹的手道:“再不回去,你娘又该怪我了。”
“她怎么会怪你,她每次骂的都是我。”
“那还不是一样,她要是生气了,你爹爹就会骂我。”
“那我们快走吧,过几天再来看看他有没有被鹰给叼走。”
……
二人的对话逐渐消失在天边。
沧马微微睁开眼睛,多美好的生活,他竟听的痴了。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然后瞬间被山峰吹干,凝固在这张坚毅的脸庞上。
他多想再听几句,可是他也只能听听罢了。
要知道,这一切本该都属于他,一个贤惠漂亮的妻子,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可是,现在他却只能孤苦伶仃的被捆在这擎天崖上,忍受烈日的曝晒,忍受强风的揉虐。
他的渴望啊,他的向往啊……
他一定要拿回来!
为了心中的希望,他现在必须忍耐,必须顽强的活下去。
热,强烈的阳光像火一样泼在沧马的胸膛上,仅仅不到一刻钟他就被晒的头昏眼花。喉咙里像冒烟一样,舌头干得发苦,嘴唇开裂皮层也脱落了下来。
最应该补充水分的时候,他的身体却向外冒汗,当汗水流进伤口的时候,就像是有一千只蚂蚁聚集在胸口撕咬他身上的皮肉。
他的手脚先是发麻,然后逐渐失去知觉,脖子逐渐无法支撑起头颅的重量,于是那颗总是仰面朝天的脑袋便垂落了下来,他昏死过去了。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直到感觉到冷,寒冷让他从噩梦中惊醒。
此时天已经黑透,气温骤然下降趋近于零度,高山的气温总是这样反复多变。白日里还在被架在火炉上炙烤,到了夜里就像是置身在冰窖中。贯彻骨髓的寒冷让人不敢大口呼吸,山风似乎比白日里还要更加猛烈,一鞭一鞭的抽打在那块广阔的胸膛上。
可怕的是这缚在身上的两条锁链,想冰坨一样,捂也捂不热乎。
沧马忍不住哆嗦起来,浑身都在发抖,他的脸像死人一样难看。
那些锁链也跟着一同抖动,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就仿佛是恶鬼在摩擦他的牙齿。
它们在蚕食沧马体内余留的最后一丝温度。
沧马病了,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他不病才怪。
想来他一定是发了很严重的高烧,很重的高烧加上很重的外伤,就算是一个铁打的人也未必能扛住。
但是沧马的两只拳头却紧紧捏了起来,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也只有这样做,他才能知道自己现在还活着。
活着就好,活着就有机会……
可是,他又再次昏厥了过去,也许这一次他将不会醒来。
黑夜从未如此漫长过,云也飘的那样慢,一点点盖过月亮,又一点点离开。
擎天崖之下的山腰上,四条黑影正极速地往上攀爬。
选择在这个时候攀登擎天崖,他们的目的自然不用多说,只是期盼沧马能再多撑一会,他们四人能够爬得再快一些。
最好不要出事,这么黑的夜,这么陡的山。
云层识趣的躲开,月亮终于能毫无保留的将光亮投放出来。
这四人几乎是同时来到崖顶,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同时上来!
他们互不认识,但一上了崖顶,他们便立刻明白了另外三人的身份。
他们是:风、林、火、山。
四个最有潜力的年轻人,十年之中陆续被沧马安插在天剑宗成为卧底。
风林火山四人虽然都知道对方的存在,但却从未谋面,所以并不清楚其他三人的真实身份、年龄、样貌。
这一切都只有沧马一人知道,这么做也是为了保证他们四人的安全。
要想在天剑宗成事,他知道光靠自己一人是不够的,所以他必须要有几个帮手。但万一他的计划失败,他也希望这四人能够免遭牵连。
“大哥!”
四人一同扑倒沧马面前,呼唤声中充满了悲痛。
他们每个人和沧马之间的感情都极为真挚,因为他们每个人都经历过苦难,都是被沧马解救过的穷人家的孩子。是沧马亲自教授他们武艺、剑法,让他们不再受人欺凌,让他们进入天下第一剑宗学艺修行。
虽然他们在这世上早已没有了亲人,可在他们心中,沧马就是他们唯一的亲人。
看到沧马遭受如此磨难,风林火山四人内心之中怎能不悲痛。
“大哥!我们来晚了!”
四人即刻解开锁链,将沧马搀扶下来,其中一人将沧马抱在怀中,又从药瓶内取出一颗丹药喂进沧马口中。另外三人则用身体作为屏障护在周围,以遮挡这刺骨的寒风。
药力化为一股热流顺着经脉迅速流转开来,虽不能让沧马的身体立即恢复过来,但好歹也起了作用。
“大哥、大哥!”
看着沧马渐渐睁开双眼,四人一同急切地呼唤道。
好一会儿,沧马涣散的目光才逐渐集中起来。
“你们……”但他的嗓子实在太哑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又急又气。
“水,快拿水来。”
另一人从身上解下皮囊,慌忙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