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人间又将进入寒冬。
桃枝枝出了万花楼,想着晚上回去免不了要挨的一顿刑罚,便忍不住手脚发冷,走在街上看见糖葫芦都没有了食欲。
浑浑噩噩的胡乱走了一通,行人都不知被她撞了几回,只管说声“对不住”便头也没偏的继续往前走去,被撞那人也没在意,走了几步却又折返回来,桃枝枝被人掰回肩膀,便对上了一双带笑的含情目:“呀,真的是你?!”
此人正是琴难。
桃枝枝看见他也很惊讶:“你又路过?”
“……”琴难摸了摸鼻子,摇头道:“我……离家出走呢。”
说罢打量着桃枝枝的一身黑衣,转移话题道:“你如今穿成这样,跟个黑寡妇似的,我都认不出你了。”
桃枝枝却不由他忽悠,问道:“你为什么离家出走?”
琴难砸吧了一下嘴,买了两串糖葫芦,与她蹲在街角,一边吃一边谈心。
原来桃酥打着喜欢琴难的幌子去接近洛河,洛河却信以为真,当起了媒人,日夜与桃酥密谋,策划了一出又一出的狗血偶遇桥段,直接将他恶心出了魔域。
听完此间事,桃枝枝表示很惊讶:“什么?!酥酥喜欢的不是你?!”
“……”琴难沉默了片刻,突然有点同情桃酥:“你们这姐妹情谊是假的吧?”
这其实并不能怪桃枝枝,因为桃酥从未对桃枝枝说过喜欢之人的名字——她向来觉得桃枝枝不懂,只管顾自发痴,况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一直互相以为对方是知道的。
“她为何如此迂回?”
“因为她知道洛河心里有想守护的人,那个人永远也不会是她,说起来,她可比你知情知趣多了。”
听他贬低自己,桃枝枝却没计较,只疑惑道:“守护?洛河想守护的人是谁啊?他难道不想回九天当星君的徒弟了吗?”
“……九天?你难道不知道他已经被天界永除仙籍了吗?!”
“……啊?为什么啊?”
“……”琴难想了想,选了种觉得对方比较好理解的方式回答:“因为他来了魔域。”
“什么?”桃枝枝惊得糖葫芦都从嘴里掉了出去:“我、我也去过魔域啊!我会不会被除名啊?!不行啊,我不喜欢当凡人,又苦又痛的!”
一般人难道不该问句为什么吗?琴难觉得不问也好,问了也不好解释,便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
“唉,算了,我以后少去魔域吧,咱们终归是仙魔有别。”
“……”作为魔尊的琴难突然有了种被嫌弃的感觉,忍不住反驳道:“你怎么不说以后不去了呢?”
“那不行,酥酥在那呢。”
觉得有点没有面子的魔王表示了震惊和不解:“就因为区区一只母鼠精?”
桃枝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纠正道:“酥酥不是普通的鼠精,她是能干的地鼠精,会打很多洞的那种!”
“……”这话怎么接?难道说自己也能打很多洞?虽然能,但并不想承认!
莫名败给地鼠精的魔尊觉得心里被人划了条口子,突然不大想理她,将糖葫芦凶狠的咬了几口,没说话。
桃枝枝却没注意到这茬,吃完自己那根糖葫芦,一瞧琴难的糖葫芦还有两个糖果子,于是咽了咽口水,又叹了几回气。
琴难假装没看出来,问道:“你怎么变成凡人了?终于大祸临头被贬下来了?”
这一问,成功的将桃枝枝的注意力转移走,苦于仙魔有别,不能将下凡的任务告诉他,但眼下的难题他还是能帮上一二的,遂将自己即将面临一场酷刑的事说了。
她只说下凡有要事,琴难也没有细究,听完便道:“这有何难?谁要打你,我去帮你将人杀了便是。”
“……不行不行,不能乱了命轨,司命星君会很为难的。”况且,我也不能每次碰到星君就跑啊,多累啊。
桃枝枝眼珠子一转,道:“实则,这场刑罚我咎由自取,你只需让我感觉不到痛楚便是帮了大忙啦!”
“这个容易。”
琴难让桃枝枝帮忙拿着糖葫芦,两手结了个印,变了几张长得跟人间差不多样子的符纸,让她挨打时贴身放着,如此一来,便不管挨多重的打,保管一点感觉也没有。
桃枝枝感激得咬了一口糖葫芦。
却见琴难又从怀里掏了几本书递给她:“这是从桃酥那里收缴的话本,他们便是用书里的桥段来恶……呃,撮合我的。”
“我要这个做什么?”
“学习啊,你忘了我要教你情爱的事了?”
“……噢。”
桃枝枝随手翻了翻,突然福至心灵,有了这些书,是不是也可以拿去撮合怨侣啦?!
当下将书揣进怀里,拍了拍琴难的肩膀:“谢了,好兄弟!”
“……”突然想回魔域了怎么回事?!琴难看着桃枝枝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空竹签——记得没错的话,上面应该还有两个糖果子呢吧?!
月下晚上。
桃枝枝果然又被众将军喷了一脸的口水。
琴难也果然没有骗人,无论什么刑具,打在身上确实一点都不痛!
只是这一身凡人皮骨到底受伤不浅,若不是正好穿着黑衣,光侵染出来的血色就能把人给吓死。
一推开房门,便见步霄坐在她的床头,于是习以为常的走过去趴好,却迟迟未见他动手。
只听他问道:“魔气?”
本来嘴里正喊着这里疼那里痛撒娇撒得正欢快的桃枝枝顿时被惊得坐了起来,看了看步霄的脸色,又自觉的将坐改为了跪坐。
“我立马从实招来!”不等步霄问话,桃枝枝就将遇到琴难的事说了。
“你相信他是离家出走?”
桃枝枝刚想点头,见步霄的眉头一动,立马摇头道:“不,据我分析,他是路过!”
“……”
怕步霄不信,桃枝枝解释道:“你可能不太了解他,他就是这么闲得发慌的人,有次还拦路弹曲儿,卖弄风雅呢!”
见步霄还是皱了眉,于是换了个思维,夸道:“步霄哥哥真是了不起,凡人之身都能看出魔气,当真是空前绝后的九天第一神君啊!”
“……”步霄看她那双小鹿般的眼睛,还机警的在不动声色的观察自己,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些年学来的东西,倒是全用在了我身上。”
“嘿嘿。”
“我没有在夸你。”
“噢。”
步霄让她趴下,露出后背,开始给她敷药。
有心想数落她几句,看见这背上的纵横交错,又将语气缓了下来:“你曾对我说,魔域暴雨,琴难用法力将里面的凡人罩住,很是威风,我当时未对你说,他既有这遮天蔽日之能,法力之深只怕难测,你莫要与他太过亲近,你需知道,这世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对你好,所以,他必有所图。”
“噢,”桃枝枝的声音里渐渐透出些许困倦,随口回道:“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嗯,那,你呢,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上药的手蓦的停在了半空,再落下去时,指尖所处肌肤突然有了一丝烫热。
“你今年,十六了吧?”
桃枝枝模模糊糊的哼了一声,步霄想了想,便道:“凡人这个年纪都可以嫁人了,如此,我再替你上药便不大合适了,你自己来……或是我唤个侍女进来帮你吧。”
等了半晌,却只听见微微的呼吸声,步霄低头一看,桃枝枝已然睡了过去。
步霄看她娥眉轻轻蹙起,仿佛正在忍受什么痛苦。
明知道她贴着琴难的符纸,不会感觉到痛,却仍忍不住动作再度轻巧了一些,将药擦在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上。
看着那些新旧伤痕,他越发无法理解她的固执。
也越发,无法回答她的那个问题。
他对她好吗?
不知道,没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