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奉甲混入人群走进陋巷。
快速扯掉面上覆着的面皮和身上的外套,瞬间变成了一个从未在场中出现的中年男子。
白奉甲扔掉匕首,本就是从醉香楼随意带出来的,并无什么特殊之处,能够刺伤木花,便是它最大的使命。
使命完成了,自然该是它功成身退的时候,至于谁将来捡到它,又因此会不会生出什么风波,又或者是官府衙役找寻到,对于白奉甲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白奉甲现在还有另外一件着急的事,而且是异常急迫。
身体灵活的避开周围不断逃窜的人群,前方,有一个人同样如白奉甲一般,正顺着人流快速向前离开。
白奉甲的速度越来越快,前方之人似乎发觉了有人跟踪,快速离开人群,进入到巷子之中穿行。
白奉甲紧随而至,跟了两条巷子,却突然失去了前人的踪迹。
白奉甲大急,四周环视一圈,才发现自己已经将人跟丢了,这对于白奉甲来说是一件难以想象之事,毕竟风雨间谍子出师的最基本技能之一就是跟踪,而作为风雨间年轻一代最优秀的谍子,前人依然能够甩开白奉甲,可见实力之高。
“你是在找我吗?”白奉甲正准备离开,却听后方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白奉甲转头,看了看来人陌生的脸,那种熟悉的感觉却越来越重。
“我感觉阁下很像我的一个朋友。”白奉甲直奔主题。
来人一愣,立马笑了笑,“阁下都是这么与陌生人打交道的么?”
白奉甲定神认真打量了来人一番,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温师,我的感觉是不会错的,你当时就一直称赞我的直觉,现在怎么信不过啦?”白奉甲轻笑道。
来人大笑起来,“好小子,还真被你给认出来了。”说着一撕脸上的面皮,赫然是白奉甲曾经的箭术师父,温千羽。
温千羽乐道,“几个月不见,你小子的刺杀手段越来越精妙了。刺木花那一刀,你是故意的吧?”
白奉甲同样撕下了脸上的面皮露出了真容,“温师笑话了,当时小子只是顺势而为罢了,也算是助了温师一臂之力。”
温千羽点点头,满意地笑道,“你小子果然得了刺杀一途其中三味,刺杀,不仅仅是取人性命的一种手段,更重要的是要通过刺杀达到自己的目的。你小子阴生生的插了那木花一刀,照着他那暴躁脾气肯定得痛下杀手,这一下把吴清源辛辛苦苦建立的大好形势一下毁于一旦了。估计吴家此刻得恨死你了。”
白奉甲揶揄道,“就算要恨,吴清源也应该先恨温师才对。”
温千羽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都敢开师父玩笑了。”接着问道,“不过你小子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白奉甲噗呲一乐,“温师易容术高超,我开始可没认出您老人家来,只想着浑水摸鱼,让吴清源难受难受,却没想到温师居然口舌功夫更加厉害,三言两语将吴清源说的无话可说,我还想着白城什么时候冒出一个如此高手,等靠近你一看,才发现气质和身形都无比像温师,这才偷偷跟上了,想确定一下。”
温千羽伸手点了点白奉甲,笑道,“好小子,没白费我那么疼你。”
白奉甲假意打了一个寒颤,“我可不想你老人家再疼我一次。”又正色道,“最近帖木儿将邦察带来了,我跟他交过手,箭术恐怕不次于你,差点就折在了他的手上。”
温千羽听到邦察的名字,也严肃起来,“我跟他交过手了,只不过时间很短,没有分出高下,不过此人箭术精湛,的确是一个大敌。”
听闻温千羽居然已经与邦察交过手了,白奉甲奇道,“你和他怎么撞在一起了?”
温千羽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白奉甲看了看温千羽,状若无事的问道,“温师,还没问你,你怎么来白城了?”
温千羽依然还是摇头,正色道,“小白,你知道间里的规矩的,很多事我没办法跟你说。”
白奉甲越想事情越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但眼前温千羽显然不会再跟自己说什么,咬咬牙,决定还是试试看,从怀中掏出风雨令,对着温千羽问道,“温师,见令如见人,大间主赐我风雨令,就是让我统领白城所有谍子,想来你应该也不例外吧。”
温千羽咧了咧嘴,白奉甲的举动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好小子,看来你今天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啊。”
白奉甲摇摇头,“温师,并非我故意逼迫于你,只是自从来了白城之后,很多事情都显得非常诡异,这种感觉让我非常不安,前几日秋官大人来了白城,就已经让我非常奇怪,现在又遇见了你,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你居然会出现在县尹府前,而且显然是提前筹划过的。”白奉甲顿了顿,眼睛直视着温千羽,无比郑重的问道,“温师,你告诉我,白城是不是还有间里的其他势力?”
温千羽叹了一口气,“小白,从小你虽然面上傻傻的,但我知道你实际上非常聪明。”仿佛是下定决心一般,“没错,白城还有间里的势力,而且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白奉甲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一般,抬起的手无力的垂下,神情沮丧,半晌方才道,“我就说,为何当初大间主派我前来,只是让我随机应变,找机会刺杀吴清源,其他什么都没有交代,这显然与间里在白城的目标是不相符的,自己还很天真的认为自己真的能够力挽狂澜。”
温千羽见白奉甲这幅模样,知道其是产生了心理落差,的确如此,谁能得赐风雨令,这在风雨间中,无疑是最高的荣耀,但此刻,这份荣耀也成了一份沉甸甸的负担压在了白奉甲身上,而突然发现自己自认为背负的责任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这种感觉自然是最让人痛苦不过。
温千羽走近白奉甲,重重拍了拍白奉甲,两位名义上的师徒对视一眼,彼此眼神之中都有着无比复杂的情绪。
白奉甲摇摇头,将其他情绪甩出脑海,笑着问道,“温师,你的奴期快到了吧?是不是完成这次任务,就可以得脱自由了?”
提起这个,温千羽情绪也明显高兴了起来,“大间主已经应允我了,只要这次任务成功,就会还我自由。”
白奉甲由衷地为自己这位师傅感到高兴,还欲说什么,却听远方突然传出一个古怪的哨子声,温千羽定神一听,连忙对白奉甲道,“我得赶紧回去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温千羽走了两步,突然转过头来认真叮嘱道,“小白,记住,如果你在白城,见到两块,三块风雨令,都不要惊讶,但要提高警惕。”说完立即沿着小巷飞快地朝着哨声方向奔去。
白奉甲认真的回味着温千羽的叮嘱,风雨令自来便是风雨间中最高的行事令箭,可以号令当时当地的所有谍子,从未见过执行任何一个任务,会同时发出两块风雨令的,更何况是两块以上了,正如当初白奉甲进城之事,突然之间在醉香楼见到两块风火令一般,这是一件极其诡异的事情,白奉甲越来越不明白白昊君的计划到底是什么,而从刚才温千羽见到自己的情形来看,他对于自己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显然他早已经知道自己就在白城。
白奉甲感觉自己的思路越来越混乱,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巨网正笼罩在白城上空,自然也笼罩在自己身上。
雪影听完白奉甲的叙述,同样陷入了沉思,这是她第一次知晓白城有另外一股,或者多股风雨间势力的存在,彼此之间相互独立,但做的都是一件事,帮助白家夺回白城。
但有一件事让雪影不得不谨慎起来,对于风雨间的高层而言,醉香楼是风雨间在白城的一个暗棋,这并非什么秘密,而按照温千羽的说法,显然有可能除了白奉甲之外,还有其他人同样持着风雨令在白城行事,这些人显然层级不低,那么醉香楼之事自然也不再是秘密。
试想当年吴清源被白芷下毒,最后虽然追查到醉香楼身上,但也断了线索,更没有发现醉香楼就是其死敌白家的势力,足见醉香楼隐匿实力之强。但此刻,雪影对于醉香楼暴露的风险感到莫名的担心,甚至于她都怀疑,当时凤舞被捕,那几位拼死从县尹府内送出消息的谍子,根本不是被人发现,而是不是被人给出卖了,否则为何突然之间就被活生生拔出了一条线。
雪影定了定神,醉香楼是死物,无论如何都跑不掉,自己和一众姐妹哪怕能跑,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又能跑到哪里去呢?此刻显然无法担心暴露之事,只能是听天由命罢了。眼前最关键的,就是要知道白昊君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否则随着白城局势越来越混乱,对于醉香楼,对于白奉甲,对于自己,都将越来越不利。
雪影吐出一口气,“白大哥,显然,大间主这是在以白城为棋盘,下一局大棋,我们,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白奉甲袖中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
只听雪影叹道,“我此刻都怀疑,你我,会不会只是大间主抛出来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