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影玉手微动,将桌上的情报捏成一团,面上尚可保持平静,心中却是巨浪翻涌。
如果说雪影最不希望凤舞落在谁的手里的话,帖木儿当排第一。
这个貌似公子哥的人虽然来白城时间尚短,但已经掀起几番波浪,虽几次都损兵折将,但雪影感觉到,帖木儿此人非常之危险,尤其是他那种喜怒无常、乖僻狡诈的作风,更让雪影相信,他绝对是一个毫无底线之人。
女人的第六感往往非常准确,用白绮罗的话说,女人有着男人天生无法拥有的优势,除了身体,就是自己的第六感。
雪影也一向非常信任自己的第六感,这种第六感很多时候救了她的性命,也救了白奉甲一命。
此刻,雪影的第六感告诉她,如果要想从帖木儿手中救出凤舞,将是一次极为凶险的冒险。
但如果不救,凤舞无外乎两种结局,一则死,二则降,无论哪一种结局,都是雪影不想看到的。
雪影照例喝了一壶白水烧,不过这次没有哑奴送酒。
是的,哑奴已经不知不觉之间离开了醉香楼,他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回来,同样谁也不知道。
甚至很多人都没有察觉到他离开了,他是何时离开的,更没有人知道。
他就是醉香楼中所有人最熟悉的陌生人,或者说,他有意让自己变得透明起来。
雪影没有打听哑奴的下落,哑奴是一个很懂得照顾人,也很懂得照顾自己的人,雪影相信,他离开醉香楼,自然有他离开的道理,他要回来的时候,自然也会回来,而他也能够很好的照顾好自己。
雪影喝完一壶白水烧,斟酌良久,最终还是决定救。
“尘烟。”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推门走了进来。
按照她的年纪,在很多家庭之中,还都是爹娘的心头好,但在这里,她早已经成长为一名优秀的谍子。
她是雪影来到醉香楼之后,在旱灾之中买下的第一批姑娘。
雪影叮嘱几句,将刚刚写好的信交给尘烟送了出去。
看着尘烟娇俏的身影在漫天的风雪中离去,雪影微微叹了口气,只希望收信之人能够如愿将凤舞救出,否则唯一的后路,就是请人强行出手了,但从凤舞与人交手的场景来看,显然前来劫人的人功力不弱,出动人手能否如愿救人,还尚在两可之间。
古尔赤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最近白城不太平,嗅觉敏感的他早就缩回了自己的安乐窝,所以当尘烟带着雪影的亲笔信找到他时,他并不乐意出门。
但看到雪影信中开出的条件,古尔赤还是决定走一趟,近来他的手头比较紧,再说谁会在意自己的财富更多一些呢?尤其是这种送上门的钱财。
古尔赤坐上马车,抱起烧得正好的暖炉,不慌不忙的朝着县尹府而去,最近白城诸事动荡,他也受了一些惊吓,人老了之后,睡眠就容易受影响,加上心中有些事情挂念,让他很久都没有好好睡一个好觉了。
但今晚肯定会有所不同,雪影懂事的安排尘烟在古尔赤府中等候消息,而尘烟也是古尔赤在醉香楼中最喜欢的姑娘之一,显然今晚古尔赤也不用抱着自己那已经厌倦的第八房小妾睡觉了。
车内温度正合适,车身碾压积雪的摇晃更让古尔赤昏昏欲睡。尤其是见到尘烟,几日未见的古尔赤竟然当下便拉住尘烟来了一场云雨之乐,更让他显得精力不济。
但古尔赤睡不着,当然不是因为凤舞的事。
古尔赤计算着日子,应该也差不多到时候了。
就在古尔赤盘算之间,一直跟随在车外的亲随轻轻敲响了车壁,“老大人,到了。”
跟随古尔赤前来的,是他的绝对亲信,虽然兀鲁尔哈很孝顺的给自己的父亲送来了一队亲卫,但很多事情古尔赤显然不想让自己的儿子知晓,最为信任的人还是眼前这个跟了自己十多年的老伙计。
古尔赤打了一个哈欠,晃悠悠下了车,也不搭理差官的问安,径直朝着县尹府内走去。
“老大人,您今儿怎么有空光临府内?”正在偏房办差的吴法言自然第一时间迎了出来。
“唔,今日有人打起了老夫的主意,不想来走一趟都不行啊。”古尔赤淡淡的说道。
吴法言玲珑剔透,自然知道古尔赤所说之人是帖木儿,但他还是装作讶然道,“白城居然还有人敢惹老大人不高兴?如若有法言能够效力的地方,请老大人随时吩咐。”
“唔。”古尔赤满意的拍拍吴法言的肩膀,朝内衙走去。
“老大人你怎么来啦?”刚从地牢里出来的帖木儿有些慌乱的整理着衣服,装作自己刚刚起身的样子。
古尔赤满脸笑意的朝帖木儿拱了拱手,“小少爷,你这来白城已经有一些时日了,老夫也迟迟没来拜见,今日正好得空,就想着来找小少爷叙叙旧。”
帖木儿心中暗骂,早不叙旧,晚不叙旧,偏偏刚刚抓了凤舞,就跑来叙旧来了,但面上还是带着笑容赶紧俯下身子回礼到,“老大人切莫见怪,小辈不知礼数,来白城这么久也没有主动前去拜见,今日还劳烦老大人前来,实在是罪该万死。”
帖木儿心中也是暗惊,醉香楼势力果然雄厚,居然能够这么快就查到凤舞在自己手上,而昨夜按照凤舞所交代的名单,虽然帖木儿派人将所有自己周边的风雨间谍子盯得死死的,还杀了两个,不曾想还是走漏了消息。
两人闲话一阵,帖木儿得到禀报就知道古尔赤是为了凤舞而来,古尔赤在醉香楼中持有股份之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帖木儿自然掌握这一情报,他却故意不提,只是说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
其实按照帖木儿的脾性,如果不是顾及古尔赤儿子兀鲁尔哈的势力,古尔赤是何人等,又有何资格前来登门拜访。
说了一阵,两人谁也没话说了,场面一下尴尬起来。
帖木儿也不以为意,偏偏不问古尔赤的来意,古尔赤顾及自己身份,也不好直接提出来。
过了片刻,还是古尔赤坚持不住,咳嗽一声说道,“小少爷,昨夜醉香楼不太平,有一个女子走失了,听人说昨夜小少爷的人也在现场,不知小少爷是否知晓这名女子的下落?”
帖木儿见古尔赤终于忍不住,心中暗喜,自己最近人手紧缺,正愁没有理由找兀鲁尔哈要人,现在古尔赤送上门来,那也正好是个机会。
帖木儿咳嗽一声,“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老大人,昨夜我的两名亲随听闻醉香楼有人打斗,想着醉香楼平日里也是与人为善之地,便前去出手相助,见楼中一位姑娘被人打伤,情急之下便擅作主张将人带了回来救治,却不想给老大人添了麻烦。”
古尔赤暗骂一声小狐狸,嘴里却说道,“哪里哪里,走失之人乃是老夫的一个小友,平日里颇为孝敬,今日得知她走失,老夫也是心急如焚,现在知晓在小少爷这儿,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话虽说道这儿了,却闭口不提让帖木儿放人之事,显然不想留下什么人情让帖木儿狮子大开口。
帖木儿也不急,慢慢饮着茶水,就看谁耗得过谁。
最终还是古尔赤抵不过雪影开出的巨大代价,率先开口道,“咳,小少爷,你看如果我那小友身子无恙的话,就请她出来随老夫走吧。”
帖木儿半晌没回话,过了一会仿佛回过神来一般,“哎呀,失礼失礼,老大人你看,我这想着俗务,居然没听到老大人说什么,实在是失礼。”
古尔赤知道帖木儿要开条件了,心头不爽,嘴上却说道,“不知小少爷有何烦恼,老夫忝居白城十余年,还有一些朋友,看看能否为小少爷分忧解难。”
帖木儿站起身来行了一礼,乖巧的道,“那帖木儿就在此谢过大人了。”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决定由古尔赤从府中调出十名亲卫,供帖木儿驱使,本来这人帖木儿是想让古尔赤从兀鲁尔哈军中调拨,但古尔赤显然不想就这事找到自己儿子头上,便自己做主,将府中亲卫调给帖木儿使用,于公于私博一个捐功于国的虚名。
当凤舞被两名侍女扶着出来的时候,背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连帖木儿见着都觉得心疼。
这也是帖木儿无比重视凤舞的原因。
当帖木儿讯问完后,凤舞主动要求真金在自己身上打出了这些伤痕,帖木儿瞬间知晓了凤舞的用意,当真金以为是作假时,还是帖木儿下令让他加重力道。
每一鞭子下去,凤舞就闷哼一声,到了后面整个人已经晕死了过去,但全程居然没有流一滴眼泪,与初始时泪流满面的人仿佛根本就是两个人一般。
对自己心狠的人,对敌人必然会更狠。
帖木儿非常庆幸自己能够成为凤舞的伙伴,而不是被她惦记的敌人。
当然,帖木儿也不排除会有一天,凤舞会成为那个最后捅自己一刀的人,毕竟,与狼相伴,最好的办法就是防备。
古尔赤满含深意的看了一眼帖木儿,什么也没说便带着凤舞出了门,朝着醉香楼走去。
帖木儿目送一行人离开县尹府,心中居然对于白城的未来隐隐多了几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