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东晋源坊。
卢照邻穿过错综复杂的小巷,来到一处偏僻的农家小院外,低头看了看手掌上记录的地址,又四处环顾了一圈,终于确定,自己要找的地方就是这个小院。
“这二位高人居然都住在洛阳城内,若是皇上知晓此事,恐怕连觉都睡不好吧。”卢照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自言自语道,“天下第一卜师名不虚传,我还未登门先生已明白我的意图,只可惜先生不愿涉事其中,否则哪里还容得徐琮等人猖狂。”
说到这里,卢照邻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就好像那位先生并没有拒绝他一样,只见他伸手轻轻叩打柴扉,同时口中低声道:“先生终究不愿看到整个修行界生灵涂炭,临走时还是给我指明了一条道路。”
随着卢照邻的话落,小院柴门居然自行打开,只见一名身穿白色道袍的年轻人站在院中,冲着卢照邻遥遥施礼:“恭迎药王高足。”
卢照邻双手抱拳,郑重道:“药王弟子卢照邻前来拜会天罡先生。”
年轻人好似有些心不在焉,侧身恭请道:“天罡先生就在屋内,请药王高足进去吧。”
说完此话,年轻人竟然坐到了屋檐下,捧起一本书,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一边在地上画着什么。
卢照邻脸上闪过一丝不解,不过他并没有多问,这名年轻人很可能是那位传说中的天罡先生的弟子,既然能拜在这位高人座下,那说明他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天资,说不定过些时候这名年轻人便会在修行界扬名立万,就好像卢照邻的那位三师弟一样。
卢照邻撩起衣袍,恭恭敬敬地步入院内,他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对天罡先生的尊敬。
天罡先生辈分虽比卢照邻的恩师孙思邈略低,但若是论起修为和对道家学识的研究,二人不遑多让,甚至在某些方面天罡先生还要强于药王孙思邈,当然若是提起医药学识,孙思邈认第二这个世界还没有人敢认第一。
卢照邻缓步来到茅屋前,清了清嗓子,正要张口说话,里面传出来一个沉稳而充满智慧的声音:“是升之吧,进来吧。”
卢照邻点了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茅屋内布置的非常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一个凳子和一张草席,此时一名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正坐在草席上看书,他见卢照邻推门进来,将书放到一旁,笑呵呵地说道:“多年未见了,升之都长成男子汉了。”
卢照邻恭敬地施了一礼,疑惑道:“天罡先生,您见过晚辈?”
中年道士捋了捋自己的微微有些泛白的胡子,微笑道:“何止是见过,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
卢照邻突然想起,他的父母曾说过,当年有一位云游天下的道士来到家中,正赶上卢照邻出生,这位道士说他和这孩子有缘,才赐下了升之这个名字!
原来当年的那位道士居然就是眼前的天罡先生!
卢照邻情不自禁地抬头打量了这位天罡先生一番,月眉星目,面慈耳阔,三缕道髯自然垂下,显得十分洒脱,面上的皮肤虽有些褶皱但难掩他的风采,半黑半百的头发随意地梳个发髻,穿着一根不起眼的银簪。天罡先生的面相好像并无出众的地方,可是卢照邻只看了一眼却怎么也忘不掉他的容貌,就好像深深地刻在脑子里一般!
天罡先生看上去好像只到半百之年,但卢照邻却知道,此人早已到花甲之年,只是天罡先生究竟有多大岁数,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天罡先生散发出来的气质与药王孙思邈隐隐有些类似,都是一样的强大,一样的深不可测,不过细细观察下来却能发现,这二人有着本质的区别,如果说孙思邈的道法修为是内敛,那天罡先生的就是外放,即使他未动用任何先天罡气,卢照邻都有种被恐怖威势笼罩的感觉,仿佛大口喘气都有些胆战心惊。
这种情况并不是说天罡先生的道法修为没到家,无法控制自己的气势,其实这完全是因为卢照邻的修为到达了一定的层次,他能感觉到天罡先生的厉害之处,如果换成另外一个紫府境修行者到此,恐怕他连天罡先生是修行者这件事也发现不了。
“多谢天罡先生赐名!晚辈感激不尽。”卢照邻打心底尊敬天罡先生,他躬身拜道。
天罡先生毫无架子,拍了拍草席笑道:“来,坐我旁边。”
“天罡先生,晚辈不敢。”卢照邻急忙道。
“没事,既然是我叔父让你前来的,我自然不会赶你走,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不坐下来慢慢聊怎么行。”天罡先生笑道。
卢照邻惊讶道:“天罡先生您都知道了?”
天罡先生笑出声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隋炀帝与我叔父本就不合,洛阳城中的动静自然都逃不过我二人的眼睛,只是此事参与者太多,情况又很复杂,天性淡然的叔父不愿掺和到其中,那我这个当侄子的就只能替叔父排忧解难了。”
敢称呼当今皇上为隋炀帝的只有天罡先生和他的叔父两人,隋炀帝这个称号也正是出于此二人之口,这件事其实杨广也知道,但奈何这二人均是天师境的高人,杨广就算再恼怒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卢照邻听了天罡先生的一番话,当然知道他话中开玩笑的成分居多,天罡先生和他叔父皆是修行界赫赫有名之人,一个被称为天下第一卜师,另一个则是天下第一相师,修行到他们这种程度,哪里还会有那么多的世俗顾忌,天罡先生的叔父不愿掺和到此事中,只能说明他参透了某些的天机,这里面一定有他不能参与的道理,仅此而已!
天罡先生见卢照邻有些出神,笑着说道:“升之坐下,把事情的原委细细说一遍。”
卢照邻赶忙坐到天罡先生旁边,将吴君一告诉他的事,以及他多方探听到的消息汇总到一起,一字不差地全部告诉了天罡先生。
天罡先生听完后,笑着摸了摸胡子:“你说吧,这次来找我,想让我做些什么?”
卢照邻大喜,如果天罡先生肯出山,那他们就有了对抗朝廷的最大底牌!
“当然是希望您出手拦下徐琮等人!”卢照邻直截了当道。
然而让卢照邻意外的是,天罡先生居然直接摇头拒绝:“这件事我不能出手。”
卢照邻惊讶道:“您刚才不还说要为您叔父排忧解难吗?”
“升之理解错了,我要为叔父解的是他和隋炀帝之间的难,而并非你们和朝廷之间的争斗。”天罡先生慢慢收回笑容道,“这件事情我和叔父都没法出手,若我们当真出手拦下徐琮等人,相当于直接宣布道家和朝廷开战,到时候生灵涂炭是绝对避免不了的。”
卢照邻正要据理力争,可是天罡先生却投来一个不容置疑的眼神,卢照邻顿时将话咽到了肚子里。
“升之,世道马上就要发生变化了,有很多事我没法直接告诉你,只能靠你自己慢慢领悟。只是今日你若是来喝茶闲聊的,我十分欢迎,可若你只想说服我,那就请回吧。”
卢照邻原本的好心情顿时一落千丈,他以为袁守城先生让他来找天罡先生就是在为他指明道路的,可没曾想到,天罡先生居然一口否决,这让卢照邻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天罡先生见卢照邻神情落寞,微微一笑道:“升之也别太失落,这件事我虽然不能直接出手,但却还是能帮到你一些。”
卢照邻再次燃起希望之火:“还请天罡先生明示!”
“这件事原本是我道家内部的矛盾,可另外两教的某些人也想从中分一杯羹,难道他们当真以为我道家没人了吗?升之你回去之后尽管放手施为,有我在,另外两教之人谁也别想插足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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