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无敌,这铿锵的四个字却不比“君子”来的轻便,显然,村长虽然已退隐在这个世外桃源,但毕竟曾是华鹤门长老,以“仁”之名来告诫秦慕风,心底自然是希望秦慕风能抛却家族的百年恩怨,与华鹤门和平共处。
对此,秦慕风倒也不可置否,先祖身亡于五大门派联手攻势之下,不说华鹤门这百年来并未追杀秦家血脉,但天道门如果在江湖中泄露了消息,华鹤门还指不定是什么态度。
“是了,秦公子,老马在这边有我们照顾,你自安心回去便了,但容我多问一句,既说六年前你举家迁移,可曾记得目的地方向?”村长问道。
“彼时年幼,尚不知太多内情,我想还是先回嵊县打听打听乡邻。”秦慕风答道,“是了,村长,当年那个半仙……”
“唔。”村长只应了一句,显是默认了此事,“那早些去休息吧,祝你与家人早日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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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寂无声,不知觉间,天空已转为灰暗,海面上的迷雾已被即将升起的旭日光晖撩开,白昼的光芒渐渐侵染沉闷的天空,及至缓缓升起的那片火红映透了海面,润红整个眼眸。
“阿傻,你给老子记住,只有我能欺负你!”在人群中的小虎对不远处的一个背影呼喊道,换来了家人的呵斥和结结实实的爆栗。
秦慕风此刻已换下那一身褴褛,背着简单的行囊背对着送别他的村民。听到小虎的怒喝,他举拳晃了晃,六年来,时常沉溺在失忆的痛苦中,但自与马大叔退居山洞,“不祥之人”的歪言真相大败之后,村民一次次淳朴的温柔与有意无意的照顾,使他的偏执终究被缓和了不少,而此刻面临分别,他不敢回头,思绪沉浸在这六年的时光中。
想起自己对着大海惆怅不已时送来的被子,想起自己装疯卖傻时硬塞进嘴里的馒头,想起冬日严寒时远远抛来的棉衣……他们总是在人前粗鄙的耻笑,却又在私底下不约而同的偷偷关怀。
只是,秦慕风虽然感怀村民的淳朴,但对有着华鹤门长老身份的村长不得不提防,毕竟除了天道门,可能村长是当年五大门派中唯一一个知道秦家尚有血脉余存的消息的人,是以将举家迁往应州的打算隐瞒了下来,而六年前的记忆,虽然在见到王将军的刺激下涌现而出,但对于某些细节,心底依然含糊,何况自己是在海上遭遇的风暴中与家人离散,家人是否都到达了应州尚且不知,是以想起了当初留在嵊县跟随举人做学问的堂弟:秦良。
“秦良兄弟应该知道父亲他们的行踪吧。”秦慕风喃喃道。
地面的沙土,依旧有离人的脚印,身后的桃源,乡里仍意犹未尽的目送着。此刻,诀别的百感交集,重逢的云霓之望,心情不可名状。
秦慕风不由得加快脚步,即使已经走出老远,但多年来扮演着异类的他,真正同时收到这极大关注的场景,除了刚被吹来时村民的好奇以外,就是前日心无旁骛的与王将军交手的时刻,此时再次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实在是太不自然,即便脚下不停,但手到底以什么幅度摆动才显得镇定?秦慕风神情泛起一丝尴尬。
听着千万年来日日重复不曾改变的浪潮声,秦慕风心底终于趋于平静,一阵呼吸吐纳,猛的一拍头,赫然发现已沿着海滩走了半日,错过了去往城镇的小路。苦笑过后索性不管是路不是路,闪身便往视线内的山林奔去。
——
“吼~”
连绵的山林中古木参天,茂密的枝叶使林内常年笼罩着阴暗的冰冷色调。即便烈日当空,古木的枝繁茂盛也只漏过寥寥,在地上留下微不可见的婆娑斑驳,在此盛夏的时刻更是的只能感受到些许如深秋的阴冷。
“格勒~”
林中一名青年望着眼前嘶吼的庞然大物,将刚到手的野兔随手折断脖子往身旁一扔,而后视线直迎上那毛绒绒的生物。
“真是阴魂不散啊你!”
秦慕风眼前的庞然大物前掌一撑便直立起身,胸口勾形的白色毛纹鼓起,发出一道响彻山林而连绵不绝的咆哮声。
“大哥,你别每次都这样恐吓我,我三天都没吃肉了!”
望着眼前站立有近三米黑熊,秦慕风很是无奈,几天前无意间闯进它的洞穴打了一个照面后落荒而逃,谁知这家伙竟然隐匿的一路跟着,既不攻击他,又不发出声响,只有在秦慕风弄到吃的后突然出现,吼上那么一声,站上那么一会,玩一出震慑人心的大戏!得手后又不声不响离开,总给秦慕风一种它达到目的就走人的错觉。
一开始秦慕风也只有乖乖的将到手的猎物拱手想让,这样下去,自己岂不是只有啃野果嚼野草的份?但要论硬碰硬,恐怕就算使用了冰壶秋月诀,也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吧?既然讨不了好,不得已,只能一直妥协至今。
“既然这样,你不仁我不义,对不住了!”
秦慕风已实在无法忍受这个局势,调动内息,手中凝出些许冰晶,照着兔子的形态揉捏了一把,向黑熊甩去,也顾不上它张口就接的憨态,乘着那道抛物线还未到达底端,赶忙展开身形,拎着野兔飞奔。
因为一开始就错过了路途,秦慕风穿行在深山野林中的半个月并不轻松,时常因为钻进了遮天蔽日的野林子而不知觉迷失方向,待到看到阳光,才发现自己偏离了原来的路线。因此这半个月,实实在在的有效路程并不多。
空气中又传来一声撕天裂地的咆哮,仿佛震的整座山都在摇晃。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摆脱掉这条揪着自己抢东西吃的大尾巴,自然也顾不上是否真的惹恼了那个大家伙,脚下越发用力。浑厚的咆哮声连绵不绝,声线在林中被不断扩散,反射,而后交叠在一起。
双腿着力在树干,身影如箭,身手已远超半月之前,身形在横枝错节中起伏翻落的节奏井然有序。
“糟!”
秦慕风心底暗呼不妙,一个黑影从眼前闪过,身形一停踩了个空,一个踉跄扑在地上。半月来的赶路虽然耗费心力,但也没落下练习。行走中逐渐掌握的爆发力,带来了施展轻功后速度的提升,却也直接影响到视物时眼前的景象变得繁乱,因此双眼聚集在一个目标,虽然有效,但无法避免横生变故带来的影响,正如刚才被一只惊鸟所迷乱了视线一般。
起身揉了揉撑得生疼的手掌,无奈的摇了摇头,正欲自言自语说点什么的时候,耳边传来的热流一下子使他神经紧绷起来,偏头望去,只见一只近四百斤的巨型野猪也在打量着自己,显然,从天而降的秦慕风也把它吓了一跳。单看它锐利的獠牙肆无忌惮的外露,秦慕风不禁一阵心寒,而地上的杂草堆积,心底连连叫苦,怎么偏偏落在野猪窝里?
对峙中,野猪鼻腔呼哧声逐渐变得急促,蹄子不断扒拉着地面,带着锐利獠牙的猪口猛的啃向秦慕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