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燚清本是低垂着头,忽地抬了起来,宛若一头雄狮自沉睡中醒来,眼中精芒一闪而过。刹那间,凌玄只觉得自己释放出的所有念力弹射而回,尽数倒灌进自己脑中,他脑中一声嗡鸣,又是一口鲜血吐出,顿时天旋地转。
于燚清不露声色,又缓缓垂下头去,经他此无迹可寻的反击,凌玄再无法以念力干扰他人,众人纷纷清醒过来,对适才之事,却是毫无察觉。南宫轩伦暗暗奇怪,自己何时将脚拿了下来?他暗暗摇头,又是狠狠一脚踩了下去,道:“你不过是一只妖,本公子何需与你多言,杀了你赚取功绩,待开春后顺利跻身内门弟子便是。”
凌玄心情陷入死一般绝望之中,暗忖道:“高手,对方那名姿态谦卑的中年人,绝对是一名真正的高手,有他在场,今日我怕是必死无疑了。”
南宫轩伦已经自赖仙手中接过一柄长剑,冷笑着就要刺下来,凌玄却是无法动弹,他不由绝望的闭上眼睛,万般不甘,此时也都化作流水而去。
只是红羽去了何方,自己叫它护法,他却不知了去向,它不要回来才好,否则,对方拥有如此高手,它回来恐也讨不了好处去。
凌玄如是想着,彻底放弃了抵抗,喃喃道:“太师父说过,大道三千,道道通仙。天亦有情,万物平等,却又为何不许我妖道?”
于燚清抬眼望向他,似乎暗暗被他此言所动,却终究未说什么。
他此言,南宫轩伦却是嗤之以鼻,道:“妖便是妖,生来便是被我仙道中人所杀,何来许与不许?”
说罢,他面色一恨,手中长剑无情刺下。凌玄终究回天无术,只得在心中长长一叹:“师父,小玄子来陪你了。”
‘嗤!’
那柄冰冷的长剑,无情的刺入他左胸心脏处,他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倒是剑身那冰冷的感觉刺激得他的思绪更加清晰,他睁大眼睛,南宫轩伦抽出长剑,他看见一股血柱从自己胸口处喷出,艳丽阳光下,反射出别样光泽,鲜红血柱的边缘,被一圈若隐若现的七彩霞光包裹着,是他见过最美的色彩。
原来,自己的鲜血是如此美丽,死亡,也是如此美丽。
他望向天空,碧蓝的天空中,她貌似天仙,笑得如此甜美,比那一轮艳阳还要灿烂,她在向他招手,仿佛专程来指引他去往一个只有美好的,他向往依旧的世界的仙子,他情不自禁地笑了。
“师……师父!”
他向着虚空伸出一手,似是要抓住什么,却终究只抓到一把空气,伸出的手便缓缓垂下,他那双有神而明亮的大眼睛,渐渐变得空洞,片刻后,除了映射着碧蓝天空,再无其它任何一丝感情色彩,他走了,离开痛苦海洋,下一刻钟,或许他与曾念钰携手并肩,自由翱翔在梦想已久的幸福世界之中。不过,在他生命终结的最后一刹那,他眼中闪过的,却为何是一道靓丽的红影?
南宫轩伦抽出长剑之后,望着他胸口处喷出的那股血柱,残忍的笑着,他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抬手间便能决定他人生死的感觉,是人世间最美妙不过的事情,叫他流连忘返。他提高长剑,望着沾在长剑上的鲜血缓缓流下,最终变成一颗颗血红珍珠自剑尖处滚落下来,掉在地上摔成粉碎,刹那间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好,他宛若脱离凡尘,飞上云霄,自由徜徉。
待剑上鲜血滴尽,他意犹未尽,又要一剑刺下,让冰冷长剑再次沾染鲜血,重复那美妙感觉,于燚清却阻止了他,道:“公子,够了,他已经死了。”
南宫轩伦瞪着他,意思很明显。于燚清放开手,道:“公子明鉴,我并非想阻碍公子,但公子若再刺杀一名已死之人,未免太过残忍,若传了出去,于公子名声不利,若是此事传到天剑宗诸位道长耳中,待来年开春后,于公子顺利跻身内门弟子之事恐也是诸多不利,还望公子三思。”
南宫轩伦虽不将他放在眼中,此言也是十分不爱听,但他所言终究在情在理,他冷哼一声,挥袖而去,道:“走。”
西北三仙及数名天剑宗弟子紧紧跟上,众人很快便走远。于燚清走出几步,回头望望躺在地上没了气息的凌玄,暗暗摇头,旋即,趁前方南宫轩伦众人不备,他看准凌玄身上数处大穴,凌空点出数指,他每点一下,凌玄全身便条件反射般抽搐一下,胸口处汩汩流个不止的鲜血也终于止住。点完十数指之后,他又是暗暗摇头,低声说了一句,紧赶上众人而去,道:“我能做的便是如此,是生是死,便看你的造化了。”
入夜后,突兀地下起了雨。入冬后,雨水愈加冰冷,滴落在身上,便像一颗颗冰珠砸在身上,透骨的冷。
夜色十分沉重,此无名山顶,便是一副墨色浓重的泼墨山水画,凌玄单薄的身影隐在墨色深处,若隐若现,雨珠拍打落叶时发出一串清脆的滴答声,在安静的天地间形成一片,宛若大地无声地诉说着一场刻骨铭心,催人断肠。
凌玄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冬雨之下,浸泡在冰冷的雨水之中,脑中黑暗一片,外部的黑暗,外部的冰冷,他再无知觉,在他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他的心是温暖的,此时,他的心依旧是温暖的。
他仿佛沉沉睡了一觉,他似有似无地做了一个梦,梦中,除了他的心,一切都是如此冰冷,那种冰冷,仿佛能将时间冻结,他将身子卷缩在黑暗中,冻得瑟瑟发抖。直到感觉一星暖意自脸颊上传来,他方才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除了小小的红影,却依旧是如墨的黑暗,雨水轻微的滴答声,一股脑灌入耳中,他方才感觉到自己浸泡在冰冷的雨水中。
红羽不知何时回来了,夜色中,它蹲在凌玄脸颊上,撑开双翼,以自己小小的身体为伞,替他遮挡雨水,不过它的身体实在太小,冰冷的雨水还是毫无保留的浇灌在凌玄身上。
凌玄许久方才回过神来,虚弱地道:“红羽,你……我还未死?”
“吱吱!”
红羽吱吱一声,便忘记了继续替他遮挡雨水,它跳到一旁,亦蹦亦跳,显得十分高兴。
凌玄气极,凄然一笑,道:“臭鸟,我……我险些被你害死,你却还如此高兴。还……还不快扶我起来。”
他旋即反应过来,红羽不过是一只巴掌大小的鸟儿,如何能扶得动他,他暗暗摇头,挣扎着坐了起来,白天受了如此重伤,此时却是感觉不到多少疼痛,他不由暗暗好奇,低头看去,但见夜色中,胸口那道伤口若隐若现,虽未全部愈合,但血早已止住。
他暗忖,道:“难道得好心人相救,我方才得以不死?”
他打量四周,朦朦胧胧间看出此地依旧是白天所处之地,他又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虽然醒来了,但伤势依旧不容乐观,三次所受之内伤不说,单是南宫轩伦最后那一剑,生生将他左胸前后来了个对穿,所幸剑尖稍有偏差,若是再往左半寸,伤及心脏,便是神仙恐也回天乏术。他必须尽快寻个安全之所疗伤,否则必死无疑。
红羽只是一只鸟儿,此时身处偏僻之所,无人可助自己,一切便只能靠他自己。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将他自己仿佛突然之间比一座山峰还要沉重的身体拖到一棵大树下,便再次倒了下去,横躺在树下呼呼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