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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人一听,颇有些惊讶,问道:“姐姐,你真的,就这样,让我们走了?”
“快滚!”女子闭着眼,厌恶地一挥手,仿佛多看一眼都不能忍受。
同伴赶紧拉拉生人的衣袖,道:“大师既放我们离去,你还多言语什么?”
接着,同伴正色着向女子一抱拳,道:“多谢虔达婆大师!我等就此拜别。”
说完,同伴将生人一拉,就要走出烟雾缭绕的房间。
女子却大喝一声:“站住。”
生人嗔怪地瞪了一眼同伴,小声道:“看吧,都怪你。言多必有失。”
女子走近二人,围着二人打起转来。
她边走边问:“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号?”女子沉吟了一下,继续道:“你们说离去,是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上面。”生人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向上指了指。
女子面色发青,厉声道:“你们竟然想离开金刚地狱?刚才你们还诓骗于我,让我差点就要放你们离去了。”
生人不服气了:“姐姐,明明是你打发我们走的啊。”
女子面色铁青,却不再言语,只将怀中月琴一拂。
生人和同伴,瞬时感到一阵气浪袭来。二人纷纷站立不稳,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地上虽铺着华丽的羊毛地毯,生人还是疼得龇牙咧嘴。
同伴面色一寒,低声道:“好强的内力。”
生人爬起来,揉着自己的膝盖,气鼓鼓地道:“你这厮,这么个精美乐器,竟被你用来做武器,真是有辱斯文。”
女子冷笑一声道:“斯文?跟你们这些恶鬼,谈什么斯文?”
说罢,又是一声声尖利激昂的乐声拂来。
生人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被数拳击中,火辣辣地痛。
痛得简直要流出眼泪来。
生人忍不住用手偷偷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但这种疼痛很快缓解了。
生人定睛一看,自己竟被一道流光溢彩的青色光幕围住了。
光幕顿时将琴音消减了不少。
生人也不迟疑,刷地一声,将背上的一把长剑抽出,向着红衣女子刺去。
长剑的剑势好生凌厉。
一道墨绿的光芒过后,长剑已经直指红衣女子的面门。
红衣女子心中一惊,慌忙将怀中月琴一举,挡在自己面前。她连退数步,一个转身,才勉强将长剑的剑锋闪躲过去。
生人见一击不中,立即稳住身形。长剑剑势一收,转瞬便回身平扫而来。
变化之快,如同山巅之行云,深谷之流水。
红衣女子只能快步向侧方躲闪。
哪知墨绿长剑如同化身游蛇,逶迤向前,连续向红衣女子平扫追击。
女子左闪右避,却始终躲不开长剑的范围。
更奇的是,长剑虽未碰到女子,女子却感到阵阵令人窒息的压力滚滚而来。
而这可怕的压力,竟是源源不断地,从长剑喷薄而出。
女子顿时又惊又怒。
这貌不惊人的生人,竟是个用剑高手。
红衣女子不敢轻敌。她右手纤纤玉指一伸,将月琴琴弦猛地一拨。
顿时激昂的乐声传来,气势雄壮,如同战鼓一般,直扣人心。
随即绵密的弹拨层层叠叠,如同千军万马呼啸而来。
手持长剑的生人,微微一愣,只觉得一张透明的大网,从天而降,将自己捆了个结实。而自己追击红衣女子的动作顿时缓慢起来。
生人一咬牙,也不迟疑,只调动更多的内力,快速原地旋转起来。
而墨绿长剑如同海浪一般,一轮又一轮地向红衣女子劈来。
只听琴声突兀一变,竟从雄壮激烈,变成了呜咽低鸣。仿佛是月夜下,哀悼阵亡将士。曲调悲凉莫名。
但生人却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这种寒意越来越明显,从皮肤透过肌肉,深入骨髓。
生人只感到自己全身酸痛难耐,连自己拿剑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生人低喝一声,狠狠一跺脚,突然从原地腾空而起。紧接着,生人的身形在空中一个翻转,长剑剑尖一沉,向着红衣女子头顶刺去。
红衣女子竟然牢牢站在原地,丝毫没有挪动的意思。
她只是快速将月琴举到头顶,五指在琴弦上翻飞起来。
乐曲从幽咽悲鸣,再次变成了金戈铁马般的战曲。仿佛两军到了决一死战的时刻,生死早已被抛之脑后,只求轰轰烈烈,痛快一战。
而从天而降的生人,只感到自己仿佛被一根横空扫来的鞭子,狠狠地抽中了。
莫须有的鞭子,击在生人的身上,如同剥皮抽筋一般剧烈疼痛。
生人难以维持身形,长剑向旁边一歪,竟一个翻滚,跌落到地上。
一阵龇牙咧嘴之后,生人从地上爬起来,有些灰头土脸。
奇怪的是,红衣女子却没有乘胜追击。
刚劲勇猛的战曲竟然戛然而止。
生人有些迷惑地向着红衣女子望了望。
只见红衣女子仍然呆立在原地,面上表情复杂。
而她的脖子上,赫然架着一把青莹莹的长剑。
灰头土脸的生人,看见这一幕,却无半点欣喜,反而不满地大叫起来:“冰阳,你现在才出手,好不仗义啊!”
被称为冰阳的高大同伴,讪讪道:“紫凌女侠,这么个小场面,我以为你一个人,就足以搞定。”
被唤作紫凌的生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她咧着嘴想了半天,恨恨地说:“这不能怪我。这无愁剑,是个认生的货。我使得颇不顺手。”
被归类为小场面的红衣女子,一声冷哼:“你二人以众欺寡,胜之不武!”
紫凌一呆,竟然深以为是地点点头。冲着冰阳道:“她说得有道理。冰阳你赶快放了她,我与她再大战一百回合,定分出个胜负来。”
冰阳翻了个白眼,无可奈何地说道:“你我是双剑,自然是要共同进退。”
紫凌却有些纠结:“不妥不妥,占人便宜,并非道义。”
红衣女子这时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脖子上的青剑。她不由得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原来你们是吾离双剑剑主。这吾离双剑,确是一体。我不是你二人对手,甘拜下风。”
冰阳将恪离剑一收,恭敬地一揖:“大师,多有得罪。
红衣女子也微微一颔首,语气缓和不少:“二位技高一筹,要去要留,悉听尊便。”
紫凌却笑眯眯地凑过来:“大师,我俩自然是要去的。但是在此之前,你还可以留下我们,吃个饭,梳个洗之类的。”
一番梳洗之后。
红衣女子有些惊讶。
刚才还泥猴一般的二人,确实颇丰神俊逸。
红衣女子紧紧地盯着冰阳打量了一番。
紫凌喝着热酥油茶,仿佛画外音一般,在一旁补充道:“大师,我说的不错吧。冰阳长得是极招桃花的。”
冰阳一口热茶差点喷出来。
而红衣女子脸上一红,有些尴尬,连忙岔开话题:“你二人如何知道我的名号?”
冰阳正色道:“大师以乐器为武,穿着又极似佛教飞天。应该是有意模仿八部天神虔达婆。”
红衣女子微微一笑,点点头道:“施主好见识。”但是很快,女子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她叹了口气道:“世人皆以为天神荣耀。只有我知道,这天神的荣光之后,是怎样的冷清落寞。”
紫凌眨眨眼睛,腆着张八卦的脸,问道:“虔达婆大师,我看您是挺年轻的。您怎会出家呢?”
虔达婆大师面色有些复杂。半晌之后,她竟幽幽取下自己的面纱。
紫凌却惊得差点打翻手中的酥油茶。
虔达婆大师的相貌,竟然丑陋无比。
她的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疤痕。
但是疤痕之下,仍可看得出,虔达婆大师,曾经颇为美貌。
紫凌噌地一声站起来,气愤地道:“大师,你的脸,究竟是谁所为?如此恶行,我实在忍无可忍。”她说着攥紧了拳头,仿佛要跳出去打人般:“大师,你快说出来,我去与你报仇!”
冰阳摸摸鼻子,拉拉紫凌的衣衫,柔声道:“女侠,知道你侠义心肠。你且不要激动。报仇之事也不是眼下能成行的。”
虔达婆大师也笑了笑,缓缓道:“不必报仇。这伤痕,是我自己留下的。”
“什么?”紫凌一下愣住了,结结巴巴道:“大,大师,这是为何?”
虔达婆目光闪动,有些感慨地道:“我虽镇守这金刚地狱出口,但其实,我比这地狱中的恶鬼,更加罪孽深重。
我曾是尼雅氏后人。
我氏族,在逻些城[23]中,世代袭爵,颇有军功。
我虽只是家中庶女,也自幼娇生惯养,不愁吃穿。
赞普尺带珠丹[24],年幼即位,政局颇为动荡。
幸得赞普祖母没庐氏赤玛伦[25]摄政辅佐。
赤玛伦是我吐蕃赫赫有名的女英雄。
彼时多方大氏族,欺我少主年幼,起兵叛乱。
当时的逻些城,就是人间炼狱。
不但被多方叛军烧杀抢掠,周边属国也趁机作乱,对逻些城诸多为难。
逻些城中的石板,被贫民的血,洗刷了一遍又一遍。
正是赤玛伦,带兵平叛军,定属国。
在万民的心中,赤玛伦就是救世济民的天神啊。
但偏偏这样的大善人,却做了一件天大的恶事。
赤玛伦平叛之后,突然意识到杀伐平乱,应该宁枉勿纵。
于是她在逻些城中,大行肃清运动。
许多名门望族,都在肃清之列。
许多站在云端,俯视众生的贵族,一夜之间,跌落到污泥里。
一时间,哀声怨气四起。
可万万没有想到,这场浩劫,竟有一天落到了我尼雅氏头上。
[23]逻些城:今拉萨。
[24]尺带珠丹:698-755年。松赞干布玄孙。吐蕃第三十六任赞普。曾迎娶唐朝金城公主。
[25]赤玛伦:649-712年。尺带珠丹祖母。曾辅佐其子赤都松赞和其孙尺带珠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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