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成第一次在心中感受着这种名叫愧疚的情绪。
他身为千云谷上一届的弟子，虽然在天赋上面没有莫念南他们这般的出彩，但是能够在十七岁之时成功的晋升到凝气境圆满，也足以说明他的资质和潜力也足以在千云谷的同届弟子之中有着一席之地。
而且他懂得什么叫做进退，懂得什么叫做取舍，懂得察言观色。所以马季才会在他们这六人之中最为看重他，而不是像那名姓田的炎阳之体一般的资质超绝的人物。
因为资质，只是修者的一部分。修者的成就完全可以用资源和机遇两者来弥补资质的缺陷。不过话说回来，资质也可以反过来弥补着修者的资源和机遇。
但其实修者之间不仅仅是这三样东西，还有着更多和世俗中的人事相近的东西。懂得这些人情世故，懂得如何在宗门之中生存的修者，要比那些单纯的只在修炼上面有天赋的家伙要少的多，也珍惜的多。
所以他会被马季看中，也自然会被宗门之中的其他高层看中。所以他的心性要比大多数人更加适应阴谋诡计的存在，所以他的愧疚才会显得如此的少见，如此的让他觉得不舒服。
他停下来回头看着已经是极深的夜晚，眼角的泪水一下子滑落滴到了地上。
终究是陪着他在这秘境之中渡过十几天的同门师兄弟，他的心肠若说是没有半点的悲伤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他没有办法。他知道郑虞城既然敢对她们动手，那就必然是马师兄他们出现了问题。
他虽然不知道他们出现的问题是什么，但是至少有一点他徐若成很明了。
那就是马师兄他们需要他，否则郑虞城是绝对不会放过全歼他们的这次机会。
所以郑虞城的这一次动手，主要的目的不是铲除他们千云谷的实力，而是要逼着他主动去找到马季他们汇合。
所以他们这个六人的队伍，说白了另外五个人，只是“附带品”而已。
“嘭！”他狠狠的用拳头锤在了身边的树上，他没有去看被这一拳几乎砸断了的树木树干，他此刻心中所想的，满满的都是一种愤怒！
一种对于他们对于别人生死漠视的态度！一种不甘屈服如今这种局面的情绪！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竟是如此的脆弱，被那些提元境如此的掌控在手心里面的感觉，让他可恨自己实力的弱小！
他真的很不甘心啊！
“啊！”徐若成在这静寂的夜晚之中大吼着！借此来发泄着心中的不甘和愤怒！漆黑如墨的天空中闪烁着如波光般的星河，徐若成的这一声大吼好像根本就没有在这星河之上泛起半点的涟漪，有的只有一阵清风吹拂过耳畔。
顺着这一阵的清风，原本热血上头的徐若成一下子冷静了下来，他虽然不甘心但是也没有多少的办法，他如今能够做的，大概是只有顺着郑虞城留给他的这一条路了。
他该去找马师兄汇合了，他需要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郑虞城有着如此大的动作。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让郑虞城如此的肆无忌惮。
…………
不论什么事情都会被时间冲淡，不论是多深的记忆，都会被时光所蒙上一层纱。就算是莫念南对于武陵城的仇恨被镌刻在整个脑海里面，就算是他到了如今每一次做噩梦都还能够看到那满城的血红和倒在街道两旁的尸体，他也不可能再像当年那般的被愤怒所支配。
这大多数的原因，是他对于大隋那位帝王实力的绝望，是他对如今整个蒸蒸日上的大隋帝国的恐惧。但是现今有些不同了。
他发现了自己血脉中的秘密。他发现了自己血脉的恐怖之处，虽然他害怕别人发现他血脉之中的特殊之处，但是他在恐惧的同时，第一次对于复仇……有了那么些别的期望。
夜晚总是让人心生平静的，莫念南和马季相对而坐在这野外潮湿的地面，呼吸着这湿润的空气，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竟然有种莫名的舒缓感。
“马师兄，莫师弟。”徐若成看着眼前好似是一直在等着他的两人，这不禁是对他心中原本的猜测有了印证。
“你没事就好。”马季看着身上虽然有些伤痕却没有半点致命伤的徐若成，一下子便猜到了郑虞城的想法，在感激他给他们千云谷还留了一个人之余，在他的心中却是又加了数分的忌惮。
徐若成为何如此简单的就能够找到他们？要清楚，传信玉牌只能够是他手中的那块主牌才能够察觉到其他佩戴玉牌之人的确切位置，况且这片林子虽然没有那么夸张的大小，但是就这个林子他们这十几天里竟然还没有走出。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郑虞城还能够让徐若成来到他们的面前，这种解释只有一个，那便是郑虞城早就知道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而他这位提元境竟然一无所知。
“到底发生了什么？”徐若成看着马季，原本刚刚消散的火气一下子又涌上来了心头，语气也不再复原本的谦逊，而是带着数分的质问。
“我带着念南他们和于家对上了，我们输了，这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你他妈！”徐若成心中的火一下子就涌上到了脑子里，他一下子竟然就控制不住了自己的身体！
他一下子将比自己微高的马季从地上拽了起来，一双怒眼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这名随便一挣就能挣开他的提元境。
“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所以你要发泄的话就发泄出来吧。”马季对着眼前这个满是愤怒的男人露出了一个苦笑。
“你说的对。”徐若成猛地好像冷静了下来，然后就在莫念南以为他会松开手的时候，他的拳头，已经砸在了马季的脸上。
“呸。”马季被这一拳躺在了地上，吐了一口血沫。
“还能忍么？”徐若成看着眼前的马季，平静的瞳眸之中满满的都是被压抑的火！
“还行。”马季感受着脸上的剧痛继续保持着自己脸上的微笑。
“那就继续忍着。”
莫念南看着徐若成走了过去继续扯着马季的领口，不等他出声阻拦就看到他一拳一拳犹如下雨的雨点一样不断的落在了他的脸上。
“够了！”莫念南看着脸上已经满是青紫色的马季忍不住站了起来拉住了徐若成。
“够了？”徐若成原本已经被莫念南拉开了一点，但是刚听完这句话，他竟然一拳直直的就这般落在了莫念南的脸上！
“你对我说够了？”徐若成此刻状若疯魔，眼中被压抑的怒火好像就是被这两个字给引出来了一般满是血红色！
“你知不知道他们都死了！”
徐若成对着躺在地上的莫念南大吼着！
他攥紧拳头再次落到了刚想要站起来的莫念南的身上！
“你知不知道他们就在我的面前一个个就这般死了！”
“你知不知道，就在刚才我们还在一起聊着天！”
“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逃出来的！”
“是郑虞城他妈的放我出来的！”
“是他放我出来的！是我抛弃了他们才逃出来的！”
“我他妈逃出来就是因为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知道么！”
“你告诉我他妈的竟然是因为你们打输了！就是因为你们打输了所以他们才死了知不知道！”
“你们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
一句话就是一个拳头，每一个字都是徐若成的发泄。
当他停下来的时候，他的拳头上面已经开始滴下来了鲜血。
莫念南就这么躺在了地上，无神的看着今天的夜色。
他很想回答徐若成一句，他知道。
但是他说不出口。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对于马季的情绪，就是和眼前的他一样。
一样的忍不住的怒火。
一样的忍不住的想要打人。
打这个傻逼到极点了的姓马的男人。
明明可以赢得的事情，只要他想的保险一点，通知他们六个人过来，他们怎么可能会输？
他们怎么可能会输给于家的那几个剩下来的家伙……
还有他莫念南。
为什么不去阻止？为什么和马季一样的成了一个傻子……
他是个傻子。
我也是个傻子。
我是个废物。
我什么都做不了。
就这样躺在地上了的莫念安静静的看着天空，他留下来了不知道多久没有留下来过的泪水。一如他在武陵城的那间屋子里面，泪水就像是决堤的河。
他已经无力过了一次，而现在，他经历过了第二次。
他的脸上有着数不尽的紫青色，有着数不清的鲜血就这样在他的脸上流淌。
“发泄完了么？”马季站起来看着气喘吁吁坐在地上的徐若成。
“完了。”徐若成闭上眼睛，双手不受他控制的在颤动！
“我知道是我的错，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马季蹲下来看着他们两个。
“但是就算是杀了我他们也不可能重新活过来。”
“就算是杀了我也不可能让被俘的周师弟他们回来。”
“我们现在应该做些事情了。”
“做些让我们能够心安的事情，做些让我们能够弥补这些愧疚的事情。”
“可他们都已经死了。”徐若成一下子让后背贴到了地上。
“但是还有人活着。”
莫念南听着他们的话，他止住了脸上的泪水，止住了他许久不曾有过的流泪。
他的脑海里面闪过他和牧青璇的一幕幕，闪过周威在他脑海里的一切。
他勉强的支撑起来了身子。
“我们现在该商量怎么救出他们了。”
马季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被徐若成揍成猪头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要大声的笑出声。
他们三个人在这样的夜色里都是失败者。
但是他们也都是复仇者。
这一个夜晚的夜色美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这一个夜晚的空中满是静寂的味道。
这一个晚上注定有很多人无眠。
听着风声吹过，看着夜色变淡。这一个夜晚就这样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