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此老者话音一落,云离道人眉头骤然一拧,目光微微闪动了几下,缓缓说道:“道门降妖,此等妖邪之辈,死则死矣,天枯,你还妄图借此来要挟贫道?”
天枯老人只淡淡一笑,深深看了云离道人一眼,说道:“十几年不见,云离,你的观念还是这般偏激,该向葵水多学学。”
他话音才落,果真听葵水道人说道:“妖是妖,邪是邪,为邪之妖,可称妖邪,掌门师兄何以能够一概而论,一棍子打死了所有妖修?难不成这年岁不长的女童,也能是邪恶之辈?”
“葵水师弟,人心隔肚皮,你又如何能够确定,这女童日后不会包藏祸心?你又能保证,待她日后成长起来,不会为祸世人?你可莫要忘了,倘若她父亲身死,其中便有人族修士的影子在晃动!”云离道人袖袍一挥,冷哼一声,一副大义凛然之态。
他这番言语,也有几分争颜赌气的意味,方才天枯老人故意这般言说,分明是有心而为,又适逢葵水道人接口,云离道人又岂能叫天枯老人如意?
可他对葵水道人的观点不论是认同与否,却都是如了天枯老人的意。
若是认同,则非但有损颜面,还要因此退去。若不认同,则可能要害死一个无辜的女童。
所谓两害相较选其轻,在云离道人眼中,一个妖族女童的性命与前者相比较,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墨湘欲言又止,长辈面前,自无她说话的份。可论道不分长幼,只有道之先后,她终究忍不住说道:“掌门,恕弟子直言,不论这女童日后是否为祸,至少此刻她乃是无辜之人。我等若弃之性命于不顾,岂非有违道心?”
“住口!”云离道人尚未说话,那手持木剑之人却脱口道,“掌门面前,岂容居士放肆!”
“师弟此言差异,论道无长幼,自是畅所欲言!掌门师兄,师弟以为,墨湘师侄此言不无道理,倘若掌门师兄今日果真对这女童弃之不顾,他人定要为天下人诟病,还望掌门师兄三思!”拂尘道人躬身行礼,一副誓死劝谏之态。
冷萧见此,倒是对其的印象好了几分。他心道,此前他在二人手中几次安然离去,正是这拂尘道人心慈放过。
那木剑道人看样也极为听信这拂尘道人之语,此刻瞪着眼珠,却不再言语。目光恍惚,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还不待云离道人做出决定,天枯老人却骤然摆手,稍显不耐的说道:“好了,此地可不是你们这帮牛鼻子的论道之地,这小姑娘,可承受不了第二颗解毒丹的药力。”
他指尖夹着一枚赭石丹药,嘴角噙着一抹淡淡讥嘲,说道:“或者你们也可赌上一把,倘若她承受住了药力,你们又可以再多论上三个时辰。”
“弟子无礼,掌门、师傅,弟子告退!”墨湘行礼之后,也不管二人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便转身离去。
随着她离去,也有几个赞同她看法之人行礼过后随她离去。
拂尘道人依旧等在那里,似乎在等云离道人回心转意。
可等待几息,却只等来葵水道人的一句告退。拂尘道人叹息一声,终究也道了一声告退,随之离去。而木剑道人,则也跟着拂尘道人同去。
才走几步,云离面上也有几分不忍与犹豫,却依旧硬着心肠说道:“汝等糊涂!倘若真叫邪人得了飞升之密,才是真的生灵涂炭,汝等当真甘愿拿天下苍生的性命去豪赌?”
他一番言语慷慨激昂,令人心神激荡。有几个元婴修士,始终低着头,脚步出现了犹豫,似乎自己真的做错了。
而葵水道人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说道:“师弟不喜赌博,只是相信一个父亲不会害自己的孩子。倘若我等放弃了这个孩子,才会激怒这个父亲,使他不顾一切。”说完,他便是头也不回的离去。
云离道人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分明已经被葵水道人说动,却依旧是硬着脖子一动未动。牛鼻子老道,偏激,严肃,固执己见。
他一言不发之时,却突然腾空而起,手中流云尺散发出湛湛神光,朝着时耀落下。时耀蓦然抬头,只淡淡扫了他一眼,目中没有憎恨,只有一丝迷茫与凄冷,泛着两点粼粼波光。
直等流云尺一霎临近,时耀才极为平淡的说道:“倘若本王甘愿领死,道长可否救小女一命?”他顿了一下,话语已是带着一丝沙哑,“小女天真,不该受此磨难。”
他的话语,非但未能让云离道人的动作停顿半分,反倒让云离道人面容更方正了几分,流云尺延伸出去足有三丈,所过之处幻化出万千残影。
可在流云尺即将触碰到时耀的一霎,却骤然被一道黑影所打散。黑影之中,缓缓露出一个苍白而晦暗的面孔。
云离道人不禁面色一变,咬牙切齿道:“北陌!”
北陌,白骨教掌骨人,鲜少露面,传闻修为还要在天枯老人之上,一身傀儡术登峰造极,所修正是最为诡异的骨傀。
随着北陌抬手之间,地面上忽然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密密麻麻的尖角,最终一霎破土而出,竟是一具具苍白枯骨。粗看之下,少说也有百余。
这白骨肉眼难辨修为,可只站在那里,就给人一股不可名状的威慑力。
只听北陌说道:“云离,你可知,此时你与葵水不在门中,正是攻上山门的绝好时机,为何本座却甘愿放弃这机会赶来此处?”
云离道人只站在那里,并没有答复的意思,他便自顾说道:“因为,藏在时耀腹中的秘密,比你想象中还要重要。你一字门与这秘密相比,微不足道。”
他冷冷一笑,天枯老人、沐寻礼、第二妖尊应笑以及一众元婴修士,已然围拢了上来。
却是应笑一身妖气弥散,大笑道:“云离老儿,葵水一走,单凭你一人也敢留下,就不怕永远留在这里?”
云离手中流云尺一转,负在身后,冷哼道:“应笑,贫道且送你一句话:狡兔死,走狗烹。”
“你这老儿,死到临头,还敢侮辱本尊?”
“应妖尊怕是看不清局势,倘若外人皆清,你身为妖修,此些人又岂能饶你?你既然与他们联手这许久,想必不会不了解他们的秉性。”
被云离道人这一说,应笑果真生了些许犹豫之色。这此中利害,他早有想法,只是势单力孤,不成大器。虽与鬼头陀同为妖族,可他与鬼头陀之间并无交情,彼此同样有提防。更莫说,鬼头陀被誓言所缚,不得进入妖域半步。
“应尊者莫要轻信了小人挑拨,我等此举乃是为了飞升大道,又岂可有种族之见?”
沐寻礼连忙出言,定了定应笑的心神。他虽然同为人族修士,可比起白骨教而言,同样显得羸弱。所以情势相同的应笑,便成了他最好的盟友。倘若应笑临阵退缩,他混迹在这浑水之中,怕也不好抽身。
与沐寻礼对视一眼,应笑顿时嗤笑一声:“云离道长还是先顾好自己性命,再来管本尊的闲事罢!”
大人物的角逐,冷萧此等微末修为,与蝼蚁无异。莫说他,即便是楼西风,也只能如同一条泥鳅般在打斗边缘游移。除却云离道人之外,应笑与沐寻礼对他手中的女童同样感兴趣。
谁能够将时灵曦掌握在手中,便是掌握了主动权。
不知道这个即便以妻子性命相威胁都锁紧牙关不肯吐露一字的男人,会不会因*的性命而开口。
冷萧将目光落在陨仙柱一角,那是几个漆黑的牢笼。其中关着数个人影,有人生,有人死。
死者最低也是元婴修为,有几人颇为面熟,都是时耀委以重任之人。死者已矣,即便未死之人,也都气息奄奄。没有丹药相佐,单靠一副重伤的身躯强撑,恐怕用不了多久,也会落得一副灵气凝结、爆体而亡的下场。
躺倒在地之人,正有秋雨如的身影,距离之故,不知是死是活。至少,总比边上几具无头的尸体要幸运的多。
无人会注意一只蝼蚁的动向——在蝼蚁触及到他们的底线之前。
靠近陨仙柱三百丈之后,冷萧便不敢再靠近。即便无人将注意力放在他所在的方向,凭借他的修为也无法悄无声息的靠近。
他目光落在时耀身上,微微闪烁了两下。倘若时灵曦还有一线生机,想必这生机便在时耀身上。
唯有时耀的修为,才能够与这些人有一战之力。
在他目光望去的时候,时耀也看到了他。尽管时耀一动未动,连披散的乱发也不曾有顺风之外的摆动。
可他知道,时耀定然也看到了他。
“陨仙柱上仙人陨,纵使铁石亦心伤。世人只传道这陨仙柱的种种危险,却无人说过如何解救上面之人。”
“妖王,你且告诉冷某,究竟该如何做才能救你?”
冷萧嘴唇轻轻蠕动了两下:“属下无能,妖王为何不能指点一二?”他仰着头,时耀始终一动不动,与这陨仙柱一般死寂,仿佛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