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水牢,余下两队巡逻弟子当即迎了上来,将二人团团围住,目中有些惊疑不定。
可二人却一步也未曾停留,青剑真人已是连话也不愿多说,只抬脚走去,那两队弟子便身不由己的让出一条道路来,目中满是骇然之色。
直到二人走远,也不敢上前阻拦。
有人匆忙冲进了水牢之中,却只见到楚天阔失魂落魄的走来出来。尽管那不知从何处蹦出来的枯瘦老人所言有些匪夷所思,可他信了。
只因对方那一句淡漠的话语:你是刑堂堂主?今后你不是了。
这青痕宗,乃是青剑真人一手开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也无需冷萧引路。纵使百多年过去,也并未有太大的变化。
在青剑真人眼中,只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冷萧独自去了弟子居所,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刻意隐匿了行踪。
他才赶到弟子居所,耳边就传来一阵钟声。钟声九响,召集万众。莫管弟子长老,莫管有何要事,尽数待命。
仇雁笙才从院中走出,皱眉道:“钟声九响,究竟又生了何事?”
他还未走出两步,却忽然停下,转头一看。不远处树下,直立着一人,于落英缤纷之中,显得朦朦胧胧。
“冷萧?”仇雁笙悚然一惊。
“仇师弟,几日未见,甚是想念,不知一切可好?”冷萧淡淡出声。
水牢之中无岁月,他只知过了几日,却也不知究竟过去几日。
“有劳冷师兄挂念,只是冷师兄此刻怕是不应该出现在此处!师兄可知越狱该如何惩处?还是说,虱子多了不怕痒?”仇雁笙一边说着,一边向冷萧走来。
直到冷萧稍显放松之时,忽然以极快的速度后退,朝着主峰而去,边跑边高声喊道:“冷萧越狱,可有长老伏之?”
望着仇雁笙远去,冷萧也不加阻止,只是淡淡望着这一幕。只待仇雁笙背影已是完全消失在了他目光之中,才抬步走去。
远处天边,忽然浮现出一个巨大身影,仿若高山,巍巍其威。此身影不怒自威,却又如仙飘逸,正是青剑真人本相。
仇雁笙呼喊几声不得回应,见冷萧并未追来,便是作罢。此刻亦是见到此等异象,心中无端泛起一丝不安。
他并未随着人群而去,反是缓缓后退,谁知不需冷萧动手,一眼就被青剑真人看穿。
只见那巨大身影五指隔空一抓,仇雁笙便不受控制的朝着那大手飞了过去,被青剑真人执于手中。
他低头间,隐见青痕宗长老闪过,连忙大喊:“还望长老助弟子脱困!”
那长老显露出身形,乃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看其面生,也是平日里清修、少有露面之人。
这刻,他不曾理会仇雁笙,反是稍显激动的喊道:“可是祖师驾临?”他眼神之中有些怀疑,有些惊喜,似如何也不敢相信那失踪了百多年的人,竟在今日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
青剑真人微微低头,轻咦一声:“你是何人?”
那老者立刻答道:“晚辈罗嘉,掌管青痕宗藏书阁。不料有朝一日还能见到祖师尊容,欣喜万分!”
“原来是你小子,一眨眼,都与本座一般老了!”青剑真人目中显出一抹恍然之色。
罗嘉遭人言语调侃,非但不怒,眼眶之中反倒是有两圈泪水在打转,躬身道:“不敢与祖师同老,在祖师面前,罗嘉永远都是晚辈!”
青剑真人不由大笑,责问道:“这眨眼已是百年光阴,你已老得叫人认不出,为何你还能一眼认出本座,难不成本座当年便是这般老态?”
罗嘉闻言,一时嗫喏,不知该如何言语,像极了在长辈面前受训的弟子,闭眼间光阴倒转,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岁月,他还是一个青涩的少年,偏执,高傲,懵懂。
现如今,他只是一个不问世事、将自己投入在书海之中的暮年老者,等待着油尽灯枯的那一日。
莫管旧人如何变化,却还能一眼认出,其心至挚。青剑真人遂道:“以你修为担任藏书阁司,岂非大材小用?即刻起,你便是刑堂堂主,替本座执掌刑堂!”
“祖师厚爱,晚辈早已心无大志,恐难当此重任,唯愿许个闲职……”他话未说完,见青剑真人两眼一瞪,只得苦笑应允。
二人言语之间,众多弟子长老已是愕然,如何也难以相信眼前之人果真是青痕宗的开山祖师。
可怀疑之于却又暗自高兴,倘若青剑真人归来,青痕宗的实力岂非能够再度飞跃?
这刻,罗嘉又急切的说道:“禀祖师,现任宗主北冥鲲,被西域佛修苍耳大师掳走,不知去向!”
他将头压得极低,本以为青剑真人定要雷霆震怒,在他心中,青剑真人向来都是一个风风火火之人。
未曾想,青剑真人只是信手一挥,如同掸飞一只蚊子,淡漠道:“不必理会,死了更好。”
众人闻言,惊愕之意不比得知青剑真人尚在之事要少。
有心思敏捷之人,想起那日苍耳的话语,不由霍然惊醒:“莫非宗主果真是邪物?”
却也有人持反对意见,怒指青剑真人说道:“是非善恶,皆是你一面之词,我等又如何知晓你不是与那贼秃串通一气?”
青剑真人此前听了冷萧一番概述,得知他今日能够重见天日,也有苍耳的暗中指引。这刻不由斥道:“你小子昏头了不成!”
那人虽非老者,却已是不惑之年,却被青剑真人一口一个“小子”,更是在青剑真人一指之下,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不消青剑真人再废唇舌,罗嘉已是呵斥道:“张长老此言,莫不是以为罗某也合着欺骗于你不成?”
那张长老被压在地上,面前侧过脸望着罗嘉,说道:“罗长老,张某也是怕你受了贼人的恶当,这才仗义执言!”
罗嘉不由气乐了,低喝一声:“仗义个屁!老夫看你果真是昏头了,胆敢顶撞祖师。你可知骆海长老年轻时还被祖师当众打过屁股!”
他本是含怒出言,这刻面上神情却骤然变得惨淡,幽幽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青剑真人倒也不是真怒,松开了那张长老,问道:“怎的不见骆海,他人在何处?”
他不问尚好,此一问,罗嘉顿时老泪纵横:“禀祖师,骆长老早已故去多年。”
青剑真人一听,便知此中有异,顿时再问:“何人所为?”
“剑阁,沐寻礼!”
“好,本座在此立誓,有生之年,定要取那沐寻礼的项上人头,来告慰骆海在天之灵!”
他含怒一语,貌似平淡,却霎时叫那远处一座小山头瞬间被夷为平地,这时那张长老才是知晓,方才青剑真人对他根本未曾动怒。
青剑真人目光如鹰,在人群之中扫过,抬手一摄,又有六名弟子被他困在掌心,算上仇雁笙,一共有七人。
正当众人不明所以之时,冷萧已是腾空而起。这七人,除却仇雁笙和南宫君婉,其他五人他也颇为面熟,都是青痕宗的杰出后辈,只是彼此往来不多。
他当即双手合十,盘坐诵经,一点金光从他眉心散出,落入七人眉心。七人想要躲避,却没有一丝反抗之力。
待冷萧诵经片刻,那七人瞳孔放大,眼眶之中顿时燃起两朵幽绿火焰,摇曳生姿。
下方之人见状,对青剑真人与冷萧已是信了九分,以及那苍耳与北冥鲲之事,或许也确实存了误解。
说来也不能怪他们,又有何人能够相信,自己宗主,竟是邪物所化?
只叫七人现了形,冷萧便停止了诵经。若要压制,需在朝阳初升时才有效,此刻诵经,收效甚微。
罗嘉犹豫片刻,顿时再问:“晚辈冒昧,敢问祖师,北冥宗主难道真是邪物?”
对此,青剑真人只随口说道:“本座风华正茂的年纪被人封印,莫说子嗣,一生未曾娶妻。那北冥鲲,不过只是借了本座姓氏的邪祟罢了!”
“北冥鲲既然有如此修为,莫非,他便是无面?”罗嘉脸色一变,无面几次卷土重来,已是叫他心力交瘁。
“然也,非也。那北冥鲲,乃是无面的一道分身,是他所埋下的一颗种子,只要生根发芽,无面便可借此渡劫。”
罗嘉顿时心神稍松:“如此说来,近来都是北冥鲲在兴风作浪,看来无面果真是死了。”
青剑真人却只是摇头:“非也。无面与北冥鲲,本就是一人。”
此间事了,冷萧传信于谢云磊,谢云磊顿时大喜过望,隐有喜极而泣之意,却又对北冥鲲之事唏嘘不已,难以置信。
想必,此刻更是全力回宗,以求能够早日见到青剑真人。
翌日清晨,冷萧于一处幽静向阳之地,替那七个被封了修为的弟子诵经驱邪。
半个时辰之后,仇雁笙、南宫君婉先恢复本性,而那余下五人,依旧在挣扎之中,又半个时辰之后,才尽数恢复清明,顿时对冷萧感恩戴德。
所有人离去之后,冷萧独独叫住了南宫君婉,说道:“南宫师妹,冷某欲求你手中的回眸仙露,不知可否割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