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分钟后，情绪恢复过来的彭长老终于赶了过来，因为速度太快，他的拐杖在地上磕磕打打发出声响，当走过散落着建筑碎石的地方更是费劲。
一来他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孙子，要不是这小家伙刚好翻了个身，嘴角流出的哈喇子还在泛着光，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彭长老可能都要冲过去了。
这倒是省了他呼天抢地呼喊孙子的功夫。
彭长老走过来，对洛鑫说：“我那边的弟子们暂时稳住了，死...去世的弟子我也安排了人就地掩埋，那我们今天还继续撤吗？”
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就算是见过不少风浪的彭长老也没了主意。
洛鑫也不比他好多少，但胜在他是打手出身，见过更多尸体，但也更加无情。
只是在这里一关就是五十年，连着性子都变温和了，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嗜杀之人，今天见到几位同门无故惨死，心情到现在都没能平复。
就在两人纠结今天的撤离要不要继续时，白烨打断了他们：“继续撤吧，弟子的情绪现在肯定不好，但就算休息两天，也不会好。继续待在这这里反而会让他们觉得压抑。”
回想到那几个惨死的同门，晚上如果还要在这过夜，别说普通弟子了，就是洛鑫都觉得怪别扭的。
空气中仿佛都还能闻到他们鲜血的味道。
就在三人说话间，旁边突然传来了声音。
“唔..疼！...咦？”
大家循着声音转头一看，竟是那‘凶手’醒转过来了。
此时的黑狐狼狈不堪，他浑身无力地躺在那里，身上几乎没一处干净的地方，就连脸上也因为之前躲在密道里而蹭得满脸是灰。
彭长老看着黑狐，愁眉不展，说起这个密道，还是因为当初信得过他才告诉他的，这属于彭长老自己的私人密道，就连三鬼都不一定知道。
这条道连接着彭长老的房间，通往地下世界里一处相对安全的洞窟，本来是他留作逃避危险的手段，结果却被人利用来杀人！
黑狐现在还毫无还手之力地躺在这，迎接他的可能是酷刑，也可能是极度的愧疚，也难怪他拼死也要跑回这里，并想服毒自尽。
不过，现在在他面前的只有众人刀子一般的目光，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但对此他却都坦然受着了。
“呃...不会有啥危险吧？”尽管黑狐此时已经解除武装，但刚才他给人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以至于彭长老仍放不下心。
“能有什么事？他就一普通武者，他刚才是靠什么厉害暗器杀的人，现在暗器已经没了，我还不信他还有花招！”洛鑫咬牙切齿。
洛鑫生气不是没原因的，他是澜焰派的老人，风风浪浪经历了很多，但他始终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
毫无疑问，黑狐背叛了所有人。
一阵沉默后，洛鑫最先开口：“为什么？”
这话既是他自己想问的，也是替那几个死去的同门问的。
黑狐于他们虽然不是同门，但也是个非常熟悉的人了，可以说他们早就把他当成了澜焰派的一员。
地上的黑狐费力转头，皮肤因为失血过多呈现出脆弱的苍白，但深蓝的双眼却显得更加明亮了。他眯着眼睛看洛鑫：“洛鑫...你也来了！嘿嘿...我记得你以前不是爱说我利用职权在外面昧宝贝吗？你看，我这次真的昧来了，你看威力还成不？”
黑狐的话成功激怒了他，洛鑫瞪着他，双拳紧握，嘴角更是咬出血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冲上去揍他的冲动。
洛鑫不傻，他知道现在只要他随便的一拳，就能将对方置于死地，但黑狐现在不能死！
黑狐见计策失败，终是叹了口气，他已经懒得动了，就转着眼珠子看白烨：“白烨你也是多事...自作主张让我活到现在，又是何必？人我也已经杀了，你们留我多一会我也不会觉得愧疚，更不会怕你们！”
黑狐说完又开始吐血，血沾在他本来就瘦削的脸上，纵是知道他犯下的恶行，柳清眠还是不忍地别过了头。
黑狐此时的话目的无外乎激怒众人，但除了洛鑫骂了两句，又被彭长老拉住之外，其他人都比较平静了。
特别是白烨，他关心的只是黑狐这么做的目的。
“好了，不用作无用功了，为什么要这样做？”白烨问，“你现在不想说也没关系，我还有别的续命灵药，对你这种武者来说可是大补之物，吊你多活几周还是没问题的。”
白烨用平淡的口吻说着这些，但此时活着对于黑狐却是一种惩罚，果然，黑狐听完之后眼神一下就不一样了。
他惨笑一声：“哈哈……白公子不愧是第一魔宗的人，狠呐！”
“这种话，可不是你该说的。”
看着两人争锋相对，柳清眠不禁想到了几天前，那个群星坠落在沙漠里的夜晚。
伸手不见五指的驼皮帐篷里，捧在手心的夜明珠绽放光芒，那天伴着她入睡的不仅有绮丽的夜光，还有沙漠里奇妙的故事。
画面一转，身边还是这样性格各异的两人，此时的立场却完全不同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所有人都沉默地等着，彭长老脸色不佳，但还是忍着情绪去将孙子抱了过来。
小屁孩吧唧了两下嘴，继续在彭长老干瘦的怀里睡大觉。
良久，黑狐顺过气了，但他却要求和柳清眠说话。
“对着这么多大老爷们儿，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临死之前还不能让我和美女说会儿话吗？”
白烨看向柳清眠，征询她的意见。
为了减轻黑狐的痛苦，她只能答应了。
看着靠近的，黑狐的双眼亮了起来：“真美。”
“……你还是快说吧。”柳清眠不忍去看他身上的伤，但还是忍不一天将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
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又出现了，但这次却是因为身边生命的消逝。
虽说修者和武者的寿命都会因为体质增强而延长，但这个世界很少会给他们安度一世的机会。
眼前的少年，正在消逝！
柳清眠心中涌起一股悲怆，但她很奇怪，因为这股感觉不像是她自己的，而是来自某种更加古老的意志。
对，这种感觉就像是某种意志强加给她的一样。
黑狐抬起仅剩的那只手，招她过去，她想了想，心情复杂地靠近了些。
“小眠！别相信他！黑狐我劝你快点说，你的状况你自己应该很清楚。”白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好。”黑狐虚弱一笑，“很抱歉，我并没有特意去选择杀掉谁...我想做的仅仅是，留下仇恨！”
虽然他开玩笑说要和柳清眠说话，但他的音量并没有刻意放低。
“你还记得那些弟子的眼神吗？麻木，空洞，从前他们依靠着三鬼大人，现在他们又去依靠什么别的人，这些弟子，对澜焰派有任何的作用吗？
但是你看，在我杀人之后呢？他们都醒了！你看到那些失去亲朋之人的眼神了吗？是仇恨！
仇恨我，也仇恨所有人，因为他们是不可能仇恨那个无能的自己的！
澜焰派注定要消亡了，三鬼大人已经放弃他们了，出去之后就会分崩离析，但是，但我给他们的这份恨意，却可以让他们记得更久！”
黑狐一口气说了很多，看上去精神也好了一些，但大家都知道他现在是怎么回事。
如果白烨足够仁慈，这一次就会放他离开。
“三鬼大人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一点也不像个魔宗之人，他的心不够狠！所以，所以才会把弟子们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但他还能怎么办呢？上一任掌门留下的烂摊子，已经是一盘散沙了，连构建房屋的房梁都凑不齐，怎么继续搭建一个容身之所呢？”
黑狐说得很快，他的生命也快速流失着。
他说的这些东西触及到澜焰派内部的权力，管辖等问题，柳清眠听得半懂，但是这些话对洛鑫等人的影响却很大。
“好了，我很累了...你们想知道的我都说了，现在我就想安静会...可以吗？”
这个问题可由不得他，不过白烨并无心为难，他只是看向洛鑫和彭长老。
黑狐并没有伤害自己的孙子，彭长老出于私心默默点头，而洛鑫竟然也同意了。
“二十年辅助在三鬼大人身侧，我只是替三鬼大人还他的人情。”他说。
两位的大人物和白烨打了个招呼，准备先行离开，既然决定了今天还要继续撤离，他们的时间就不能继续浪费在将死之人身上，还有一群弟子等着他们去安排。
白烨对他们摆了摆手，手臂还保持着扬起的姿势。
眼前的一切徒然变成了慢速！柳清眠惊异地转头，却发现黑狐仅剩的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碰到了她的指尖！
黑狐对她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眼中所见的一切都静止了，并且被蒙上了一层蓝色，就像是黑狐的那双眼睛。
“别怕，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一些只告诉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