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了段景若一眼,发现他竟只看着外面的雨,丝毫没有理会他的话。
他有些生气,但不敢对他发脾气。
因为他欣赏这个人。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世间上最会逃跑的人,没想到今天遇上一个比他更会逃跑的人。
然后,雨停了。
段景若没有理会他,便消失在人群当中……
他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好。
这与他心中的故事不一样。
他遇到的人虽然长得美,但是个男人,不仅没有与他打招呼,连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仿佛自己不在那人眼中,但他还是产生了相见恨晚的感觉,雨停了,那人没有告别便消失在人群当中……
他的美好幻想落空了。
所以他没有按照故事的发展,直直追了过去。
虽然有些难找,足足两个时辰,才在一家客栈遇上的他。
原本他就不明白为什么他又会出现在一家客栈,然后看到已黑的天色,这才明白之前他就是想在那家店住下,结果被自己搅了局。
但他没有半点愧疚,因为他感觉到段景的那段杀气。
他觉得他比自己更想杀了那两个人。
客栈很大,比一品客栈还要大,但人很少。
少到整间客栈就只有段景若一个客人。
然后他是客栈今日第二位客人。
所以当他踏入客栈的那一刻,几乎整间客栈的人都迎了过来,显得极其热情。
“快快快!来上宾了!”
“公子这边请……”
他丝毫没有拒绝这股热情,而且好好享受,何况他本来就是家财万贯的少爷,所以便喊了客栈最好,最上等的菜色。
结果柜台那边传来了一句。
“所有菜色,客房一律免费。”
围在他身边的人没有半点惊愕,反而变得更加热情。
他很快便看懂了这个反常态的背后意思。
这家客栈将要关闭了,就在这几日。
而且没有人敢来这个地方,怕是会出什么事情,这个地方有很多刀剑留下的痕迹,非常新,应该是今天才发生的事。
他有点想离开这个地方。
不为什么,只因为他不想再摊上不必要的麻烦。
但他又很想结识住在楼上的那个人,他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帮自己。
然后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坐在了他的旁桌。
他却没有得到那样上等的待遇,也没有半点被无视,但对他的收费很不合理,一道极普通的小菜,一杯极普通的小茶,竟开价几万两。
他叫凌至,也许很多人都不认识他,但这个名字放在凌贤剑派,却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但没人敢提。
因为他是叛徒。
二十年前,他拜入魔道,虽然没有血洗凌贤剑派,但谁都知道那是他不敢。
他不敢面对那些曾经与他朝夕相对的同门和长辈死在他剑下,会用如何狰狞的面目在他的梦里面对着他。
他的衣着很普通,也比较旧,相貌平平又有些苍老,在人群中也是毫不显眼的人,但在这个如此清冷的地方,却越发刺眼。
扎眼。
所以客栈里对他的目光无一不是愤怒,憎恨。
当然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是魔道中人。
凌至并没有理会那些人的目光,而是平静地对着另一个坐着的人说道。
“这位客人,怎么也敢来这个地方?”
他用着平日温和的语气,“你能来,为什么我不能来?”
“三日后,我便是这家客栈的主人,和你不一样。”
“好像老板不肯。”
“但他答应了。”
“话说我又没惹你,你干嘛来惹我?”
“因为我需要在这里打一场,但不想伤着你,不想惹到你背后的那些人。”
他没有半分惊讶,只是有些紧张。
“你认识我?”
“兰庭宗的三公子,哪能不认识?”
客栈的人这才有了惊讶,他们万万没想到他就是兰玄峰。
二十年前的那一战,兰庭世家死了过半数的人,实力远不如前,剩下来的人也是各有各的伤,几年过后竟不过二十人。
所以家族的重任落在了这一代的四个年轻人身上。
刀速最快的老大兰君然。
暗器第一的老二兰惜如。
逃跑过人的老三兰玄峰。
书法称绝的老四兰诺婷。
“你想怎样?”
“想你离开,马上离开。”
“你是谁?”
“我叫凌至。”
兰玄峰手中的杯子险些砸了下来。
魔道于现在虽然是连司天山庄都敢埋伏,但仍然不算什么。
他很难想象魔道中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出现,还要平安无事地坐在这里,大摇大摆地要强行买下一间客栈。
但他又忽然想到,这间客栈究竟是什么来头。
“一间小小的客栈,也引得魔道这般重视?”
“三公子是真傻还是假傻,这间客栈,也是魔道开的。”
兰玄峰手中的杯子终究是落了下来,茫然地看了他们几眼,却丝毫看不出那些传闻中的戾气,他很难想象他们会是魔道的人。
哪怕是曾经,是出身,在他们眼中也是天理不能容的。
只不过他恨不起他们。
没有经历过二十年前那场的人,很多都不会对他们有真正的仇恨。
见兰玄峰没什么反应,凌至便接着想再激怒他,“在他们当中,说不定有些人当时杀了你的亲人,你这样还肯住在这里吗?”
“我得知道他们当中有没有杀我亲人的人。”
凌至突然说不出,他们虽杀人无数,却从未踏入过兰庭宗一步,更别说与兰庭宗有半分关系,纵使是想激怒,也找不到地方。
“这么说来你是不肯走了。”
“不肯了,又如何?”
不想走,自然也是为了住在楼上的那个人。
他越发觉得楼上的那个人不是普通人,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出现过。
比他更关心段景若的更是凌至,他只见过段景若的画像,当他在远处见到他时也不太确定那个人是他。
所以他才来到这里,却见到了兰玄峰。
“二楼好像还有一位客人吧。”
兰玄峰身体稍微颤了一下,下意识地望向那座无人的楼梯,然后默默在担心着什么,却又有些不担心。
因为那个人的逃跑能比自己还要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