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的打斗之后,武喆将刀化入掌心严正地说:“文妹?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武哥?我现已无家可归,了无牵挂。可是你上有高堂,怎能说走就走?”
这一句‘上有高堂’让武喆情绪激动,泪腺绷不住了,哽咽的说道:“没了,庄子都没了,什么都没有了,都死了……”
文晓和阿牛瞪大眼睛望着武喆:“什么?庄子没了?都死了是什么意思?”
武喆强装镇定,但泪水却背叛了他的眼睛。脱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滚了下来:
“昨晚突现一群头陀,趁和我打斗之际,把村庄全烧了……”
说着缓缓看向阿牛……
“你家、我家、方圆十里村庄,烧的烧,杀的杀,都没了。现在我们都一样,都成了孤儿……”
武喆的话清清楚楚,字字扎心。但阿牛还是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禁不住推了武喆一把:
“什么意思?我爹爹呢?我娘亲呢?你说清楚……为什么?”
武喆低头抹着眼泪,不敢直视阿牛。更不想瞧见他惶恐的表情,只是垂头哭着,给了个无声地肯定。
阿牛不想浪费时间。若不亲眼所见实难相信武喆之言。于是连话也懒得说,疯狂地往西河庄跑去……
跑到自家门口的老树前,往院子里一望,曾经干净祥和的小家园,如今突然变成了一片灰黑的瓦砾场。
他缓缓踏进院里,眼前尽是残砖朽木、败瓦残垣。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踏进废墟,见地上静置两张床板,上用席子遮盖。
想必是武喆所为。撩开一看,两具尸体皆无完肤。烧伤之外还有几道偌大刀口,他扭头闭眼,欲哭无泪:
“爹!娘!……”
他情难自控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鼻涕泪水汇流成河,哭得唇齿不能闭合。伸手摸着爹爹和娘亲的脸,泣不成声……
不知何时,武喆、文晓二人已经静默地站到了身后,呆呆的望着痛哭不止的阿牛。
武喆用沙哑的声音交代:“丑时,我将头陀们打跑之后,赶忙前来营救,但为时已晚。见伯父伯母已经气绝身亡。唯独不见你,便知你不在家中。我将二老抬放至此,想让你见他们最后一面,以尽孝道……”
阿牛的遭遇让文晓感同身受。怕阿牛伤心过度,轻轻说了句:“阿牛?节哀……”
“彼此彼此!”阿牛意志消沉,精神萎靡地回了句。
三人同病相怜,都不知该说些什么。相互安慰也无非是语言的交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悲痛,激荡着无声的哀鸣......
他们合力将两老入土安葬。东西两庄从此荡然无存,唯见几座孤坟,其中有三座分别是:
『文、武、陈……』
缄默许久之后,文晓红着眼问了句:“阿牛哥?你还打算去京城吗?”
“还去什么?爹、娘都没了,我还要功名有何用?我只想找出凶手,将他千刀万剐!”阿牛用强烈的口吻宣泄着自己的悲愤。
“阿牛?你冷静点儿,凭你是不行的!”武喆实事求是地劝慰他。
可这好心的劝慰,让阿牛更为恼火。
于私:他觉得文晓对武喆感情至深,无以撼动,导致自己感情受挫;
于公:他觉得武喆的规劝略有贬低之意,告诫自己不自量力。
于是情绪失控,迁怒于人:“那也不能像你一样坐以待毙呀?都怪你,怪你们!你们都是什么?一个鬼不鬼、妖不妖?一个人不人、魔不魔?好端端的生活,好模样的村庄,都因为你们,害得我家破人亡。
我陈家素来与人为善,从不结怨。为何这一夜之间,两条人命——不!是全村几百条人命,猝死黄泉?这,究竟是为什么?谁来告诉我?为什么?”
文晓本就伤心难过,对阿牛又充满了愧疚。阿牛的责难犹如雪上加霜,让她更加难过了。可是阿牛的质问不无道理,的确是她和武喆牵连了大家,此刻的她想死的心都有。
但相互指责只能徒增感情的裂痕,亦无用处。只好在心里‘仇恨账簿上’记下这重重的一笔,他日为父老乡亲报仇,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于是好言相劝道:“阿牛哥?别这样,不只是你家破人亡,我们三个都一样,谁都不比你好过!”
阿牛此刻哪里听得进去这些无稽之谈:“行了!人鬼殊途,切莫说你们瞒了我多少?背着我做了些什么?这些我都不介意,依然当你们是知己!但我陈家招谁惹谁了?
一夜之间父母双双殡天,全村几百条人命猝死黄泉!我现在一无所有了,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
一阵责难之后,阿牛见他俩默不作声,觉出自己言语有些失态,冲动末了,抹了抹泪:
“我走了,我誓死要查明真相,为罹难的家人及百姓洗脱冤屈!你们别跟来,是死是活都不用你们管,你俩好自为之吧!”
言罢转身离开了......
文、武二人看其失魂落魄离去之背影,情绪错综复杂,心头百感交织,却也无可奈何。
文晓很无助,突然之间失去了亲人、朋友,仿佛世界都变得陌生了。偌大的天地之间,自己竟然孤苦无依,连活着的勇气都锐减过半,剩下的只有血海深仇了。
仇恨支撑着她,让她摒弃了轻生之念。轻声问道:“武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武喆同样彷徨,但毕竟是个男儿身,在关键时刻需要拿出的是担当:
“我们得离开,歹人已经知你我下落,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凭咱俩这点半生不熟的功夫,下次保命都难。师傅在葫芦古墓里,也就简单的教了我们一些自保的本领。我们要为父母报仇,还得靠我们自己。”
“那我们何去何从?”文晓一脸茫然。
“我也没头绪,但这里是不能呆了。去个安全的地方,我想继续练功。有朝一日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对了,武哥?我知道去哪儿了……”
文、武兄妹整理好情绪。祭奠完两家。空无一物,只背负着血海深仇,沿着琼水河畔走出了大山……
夏七月万重山。小路网状的铺于山与山的沟壑之间,犹如人体的脉管儿四分五裂,从某一处心脏地界向四面八方分散开来。
脚下的土道崎岖不平,弯蜷绵延。犹似长蛇七拐八弯遥望不见尾。二人小小的身影,在浩大的天地山群之间,堪比蝼蚁砥砺前行。
虽不知何日见城阙,但幸得彼此在,才得以相互依存。路上文晓画食充饥、画锭成金、画布为帐。千辛万苦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坞城。
坞城虽不大,街市却很繁华。六横两纵,横为南北巷,纵为东西街。南巷首外有一湖,名曰坞子湖。城因湖而得名:坞城。
因它地理位置优越,处于各大省城交界,枢纽地带永远不乏外来过客。文、武兄妹当然也算其中一对儿。
不同的是街上的行人们向他俩投来的都是异样的眼神。似乎在鄙视和嘲笑这两个乡下年轻人。
兄妹二人缓步游走在市井当中,初到城里难免眼花缭乱。由于县衙和地方势力的深度‘融合’,这地方倒也没有显得混乱不堪。和琼水县的东西两庄相比,当然是天壤之别。
他俩好奇地四处张望,街上的新奇玩意儿多得玲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开了眼界不说,也平复了沿途的劳累。
偶然间路过一处楼阁,它临街而立,装饰华美,漆木牌匾上装有三个镏金大字——『潇湘阁』。
经过门口,竟有美妇过来拉武喆手臂:“这位公子?进来坐坐吧?新来的头牌,漂亮着呢!美酒佳人待香闺,保你乐得不思归……”
武喆初出茅庐,未历红尘。见美妇拉拉扯扯,举止暧昧,豪不避讳男女授受。顿时涨红了脸,慌忙拉起文晓就跑。不料,抬头就撞到一位彪然大汉。
那壮汉体型魁梧,虎背熊腰。壮得能压死牛、胖的能吓死猪。更要命的是他的回眸,凸凹不平的脸上镶嵌着一对儿鼠目。由字形的脸上一块儿蛋黄大的胎记。大胡子拉碴,实乃人中奇葩。
“你他奶奶的瞎呀?敢撞爷?”
“你骂谁呢?”
“我特么骂你呢!小乡巴佬,你不只瞎,还特么聋咋?”那壮汉得理不饶人,蹬着鼻子上了脸。似是要挑起事端来刷一刷存在感。
毕竟除了比丑,比胖,能比得过武喆的就剩高大威猛了。
“你才又瞎又聋呢,说话客气点,好狗不挡道,我不想与你这蛮牛一般计较!”武喆拉着文晓,绕开大汉欲行路……
“哎呀卧槽——撞了爷还想溜?敢骂爷是狗?你这小厮,分明是想找死!”
壮汉一把武喆薅了过来:
“在这片儿,还没有敢跟爷这么说话的,你个小瘪三,活腻了!”
说着拎起膀子,‘啪!’一个偌大的巴掌就呼在了武喆脸上。扇得他耳畔‘嗡嗡’作响,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似有万根银针晃动。
虚化的视线当中,依稀看到文晓在一旁对他说着什么……
武喆耳鸣了,什么也听不到,只觉腹中升起一股怨火,到底该不该还手?众目睽睽之下万一打死他……踌躇之际……
“放手!——”只听身后有人冷声吓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