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边说边领了王冲向里走,那边云英小姐得了消息,连个丫头婆子也顾不上带,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将出来,府中人等皆甚为纳罕:这位大夫人一向举止有仪,今日为何如此失态?
刚过二门,便看见芍药与王冲进门,云英不觉站在那里,呆呆望着眼前那个令自已朝思慕想数十年倾慕半生的人,眼中滚落两行清泪。
王冲见二门内立着位中年妇人,身材虽略有福,但仍觉端庄,容颜相貌依稀有史云英旧时模样,便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云英小姐了。”
云英上前几步,于王冲身前拜倒,“云英见过恩公。”
王冲忙搀起她来,“你我故人,何需如此多礼?”
云英说道:“恩公于云英实有再造之恩,云英无所报答,唯有以大礼致谢。”
此时府中上下听说此事,俱都来此。云英便命儿孙向王冲磕头,王家儿孙于云英堂中都见过王冲画像,知是母亲日日供奉的仙人,今见王冲真身到此,纷纷跪倒在王冲面前,口呼真人,跪拜不迭。
王冲无奈,只得受了他们大礼。云英又命他们下去设宴,王冲制住她道:“我修道之人,不思日常饮食。今日故人相见,一杯清茶叙旧足矣。”
云英忙将王冲迎进内堂,亲手捧了香茶奉上。
“先生自当日一别,从此再无消息。云英心中日夜挂念,只恨无此仙缘,不能常随先生身边早晚伺候以报答万一。”
王冲啜了口茶,放下茶盏道:“我一向于岛上潜修,只因飞升在即,需往莾云山去寻一位故人。久不出世,却见世间民生艰难,路过此地,正巧遇芍药,知是故人在此,特前来一会。”
“先生飞升仙界,可还能常常下界来吗?”
“仙凡相隔,自然不能。但如今各界乱象渐起,往后之事也殊为难料。”
“自史家举族逃匿,朝廷多方寻觅捉拿未果。后京城有人言,有人拿得史家二相公于空中掷在府中,空中还有人称这是史家公案真凶,特意捉来交由朝廷处治。可是先生所为?”
王冲笑道:“此事也是无意中遇上。我曾与一道友去玉屏山寻药,那史家正巧举族逃到玉屏山。这玉屏山上有个自号灵惑大王的大妖,史家许是与他有旧,故此前来托他避护,也难怪朝廷捉拿不得。我那道友是个有本事的,三两下便收服了灵惑大王,命他捉了史家相公送往京城,我想那史家族人也未必人人有罪,云英小姐也出身史家,诛其恶,也就是了。”
云英又裣一礼道:“云英命中多桀,然屡次得先生照拂,常恨自已生为凡间一弱女子,欲以身相谢为奴为婢,也无从报答先生大恩。深闺梦醒,只得独自泣下。唯盼能有日再睹先生尊颜,今日一见了我平生夙愿,他日先生再来,恐我已为枯骨矣。”说罢眼中不禁含泪。
王冲忙道:“小姐何出此言?小姐虽命中多桀,然小姐生性良善,当初见我贫饿,赐我餐饭,今日又设粥棚广赈饥民。而今小姐安享富贵,儿孙满堂,皆为小姐福德所致。”
“至若生老病死,人间之常态也。既便是仙神天地,会元有时尽,亦有死之时,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王冲饮茶已尽,站起身拱手道:“多谢小姐赐茶。须知人生百年,天道长存。峰回路转,三生有期。小姐心意我已尽知,来世有缘,自会相逢。”
话音袅袅,人已不见。
王冲负手摄空而行,转眼己去有数百里。若他只是一介凡人,似史云英小姐这般品性人物,绝对是良配佳偶,然而若非王冲走上修真一途,于凡间至多继承谢道人衣钵,成为一个云游四方,替人迁坟问宅的野道人,门不当户不对,又哪里配得上这般公侯小姐?所谓世事弄人,无非无奈而已。
再向前行,已望见一片苍莽大山,那里便是莽云山了。
数十年不曾回归,王冲心中也难免激动,回想当初,自已不过初学了几式雷法的懵懂少年,而今回来,已是即将飞升的修真大能,而莽云山一草一木,依旧年年如是。
远远望见了上清道观,王冲按落云头,轻轻落在观前。
这道观显已被重新修缮过,红墙碧瓦,隐隐嗅到一息香火味道,已远非昔日荒凉破败模样。
此时观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个素衣女子由里面出来,笑吟吟地看着他,正是慕容龙城师妹,柳闻莺。
“远远便觉天上气机扰动,我想必有人来,却没料到是你,你来得似是晚了些。”
王冲含笑尚未作声,柳闻莺又笑道:“你先别说,让我猜下你今次来的目的。”
“你也既要飞升了,可是?”
王冲含笑不语,直接取出元牝珠递给柳闻莺。
“元牝珠?为何要给我?”
王冲终于开口道:“你猜对了一半,我来还有一件事,就是要你回万象魔宫,接任魔宫宫主。”
“我任魔宫宫主?”柳闻莺惊道,“为什么?我可是被魔宫逐出师门的弃徒。”
“我宣布作废了。”王冲笑道,“你接着吧,我马上也要飞升,值此乱世,魔宫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宫主,你是最合适的。”
艾娘也从门内出来,见了王冲急忙见礼,听说这两件事,又连着给柳闻莺和王冲道喜。
柳闻莺这才接了元牝珠。王冲又问道:“韩永和韩道长,如今在哪里?当年我千里迢迢到阳城山为他送剑,至今几十年尚未见过他本人呢。”
“韩永和并未来过这里啊,那时你还说这里被黑风道人占了,恐他一人在此吃亏,要我施以援手,可我与艾娘回来,一直到现在都未见此人来过。”
“没有来过?”王冲有些吃惊,“阿裳代我还他铁剑,是他说要往上清观来侍奉的,为何直至今日还未到?”
“是没来过,我与柳姑娘来时,这方园百里都被黑风道人占去了。是柳姑娘赶走了他们,夺回了上清观。”艾娘也在旁也说到。
“难道又生了什么变故不成?此事也需暗暗查访才是。”王冲心中思忖道。
“艾娘说你赶走了黑风道人,这个黑风道人一向作恶多端,可不能让他给逃了。”王冲说道。
“我何尝不想取他性命,只是诛杀此獠甚为容易,而他背后靠山却是难惹,我思之再三,只教训他一顿赶走了事。”
“黑风道人的靠山?是谁?”王冲不禁讶然。
“是北极夜摩天。一个近几十年才突然出现的门派,不过他们不怎么在江湖上走动,为人处事很是神秘。不知道黑风道人是怎么傍上他们的。”
“北极夜摩天?”王冲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是的,北极夜摩天。据说这北极夜摩天在极北之地的海外冰原之上,到现在也没听说有人去过那里。”
王冲笑道:“如此神秘的门派,居然能让黑风道人傍上,他还真是交了狗屎运了。”
柳闻莺莞尔,“大概是他们某个弟子在外行走,被这黑风道人花言巧语哄住了,黑风道人顺便拉虎皮扯大旗。不过为免得麻烦,我还是饶了他一命。”
王冲又道:“也罢,只要他不来此捣乱,也就是了。”
他进入观内,抬头仰望上清祖师塑像,忙焚香拜倒,感激祖师保佑。
磕罢头后,王冲将供桌下地砖取出,他埋在那里的《上清玄议》仍好好地放在那里,仿佛是他昨日才放在那里。王冲将书取出放在怀里,又将地砖铺好,方才退出。
殷破败忽然呼唤他:“主人,主人可在?”
王冲问他何事,殷破败道:“近日在天都城现了明通老道的踪迹,他与一干修罗教众过从甚密,似乎也加入了修罗教。还有,石国与陈国似有联手的迹象,而且现了一些人似是修练有《血神照经》上的功夫。”
王冲心中大喜,“先不要惊动他们,我马上到天都城去。”
柳闻莺见他久久不语,忙问他有何事。王冲笑笑,“没甚大事,我要到天都城去一趟,你随后收拾一下,先到魔宫去,我随后便回。”
“不如我与你同去天都。”
王冲表示不用,“些许小事,我去去便回。”
说罢便摄起云头,望天都城而去。
大周天都,是王冲最为熟悉的一个城市了,最初到天都时,王冲惊诧于它的繁华与富庶,而今再来天都,让王冲感到惊异的,却是它的残败与凋敝。经年不绝的战乱,吸干了它身上最后一丝血液,如今的天都城,就像只被晒得干瘪的大海参,无力地挺着灰白的肚皮,勉强还剩有一丝气息。
王冲找了间小客店,秘密召来了殷破败。
“明通老道现在哪里?这里情形如何?”
“回主人,修罗教在弘文馆有座小楼,平日绝不许人靠近,属下怀疑那里便是修罗教设在天都城的总坛,因为那里近日来了一个大人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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