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节 怅佳期 和天也瘦(中)
一天,两天,红妆也记不得多少天了。
抚云真的不来舒云谷了。
尤其是这样漫无目的的等待,总是格外的漫长。
换了弦的琴,就一直放在那里,如同被亲人抛弃了的孩童,红妆日日看着,日日心酸。
“大司命!你真的在这!”仇无泪兴冲冲的跑到了在桃花树下睡着了的红妆面前。
刚刚进入睡梦就被摇醒,红妆还处于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
“怎么...突然找我?”
“大司命!今天是花灯节!”仇无泪兴冲冲的开了口,“小意让我来问问,大司命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过节?”
“哦...花灯节啊...”红妆糊里糊涂的听着。
等等!花灯节!红妆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花灯!”
“怎么了?”看着突然一下眼前一亮的红妆,不知道为什么,仇无泪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花灯节,是很重要的节日吗?”
“那倒没有。”仇无泪撇了撇嘴,“不过,花灯是诉情之物,我们都觉得挺有意思,也想凑凑热闹。这段时间清水司事务多,刚好今天放松放松。”
诉情之物!
没有丝毫拖拉,红妆立马来了主意,“帮我买些花灯回来。河灯,要别致的。”
“嗐!多大点事!”仇无泪舒了一口气,这些都是小问题,“买多少?”
“全部!”
“咳咳!”仇无泪差点一口心头血喷到红妆脸上,果然,永远不要小看大司命才是正道。
“快点啊!”红妆补充到,“现在就去,黄昏前我就要看见!”
傍晚,明明已经太阳落山,本该是寂静深沉的时刻。
抚云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热闹的紧,忽然觉得冰窟有些憋闷,独自摇着轮椅到了后山。
淡淡的,抚云只朝着人群嬉闹的声音相反处散着心。抚云并不知道她们因何事而欢声笑语,也并不好奇。
只是此时此刻,这样的气氛,让抚云觉得很舒服,很放松。
不知不觉,抚云已经到了后山的山顶,就着津白发蒙的月光,并不能真切的打亮这个黑夜。
可正是这样不怎么中用的月亮,一瞬间就让抚云明白了,百花夭是因为何事如此欢欣雀跃。
今日这景,抚云发现,足够值得自己一记。
整个仙逸谷的环谷溪中,飘飘荡荡放满了桃花状的河灯,点点灯火,映的整个谷都宛如黄昏时的彩霞皓然。
花灯节。
抚云看了看对比之下无力的月亮,很快就想到了今日是花灯节。
很有趣,这么多花灯,看来放花灯之人,澄澈之心倒有几分别致。
抚云就这样静静看着,不知不觉,逸玉绝世的容貌,忽然就打破了曾经的平静。
那一抹笑容,就好像飞进无人之境的花绿风筝,如同寒冬深夜忽然一场回温的大雪,那是梦中的心上人,忽而的温情软语,如沐春风,万物消融。
“大司命!还放啊?咱们歇歇吧!”红妆兴致大发,这可苦了仇无泪,跑断了腿才买回来了全城的花灯,又老老实实从太阳一落山放到现在,现在浑身酸痛,肚子又饿,满脸都是委屈。
“九百九十九个了...”红妆一个一个数着,“罢了,剩下的明天再放。”
“好!”仇无泪如释重负,“不过,大司命,咱们干嘛不再多放一个,凑个一千整数,多好听。”
“不要。”红妆歪了歪头看着那些花灯,“圆满了,明天就没有盼头了。”
“哦...”仇无泪似懂非懂的看着红妆,“那,大司命为什么只在花灯中放了空字条,许愿,自然要写上愿望才能作数的啊!”
许下的愿望,并不是愿望。这花灯本身,才是愿望。仇无泪当然不会明白。
“咕噜噜~”
红妆忍不住笑了笑,听着仇无泪的肚子不争气的抱怨,终于有些于心不忍起来,“饿了就去吃东西吧,我再待一会。”
虽然仇无泪喜欢黏着红妆,不过这种时候,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当然还是要溜之大吉的。
小意和同游还说了叫上白大哥一起吃火锅,估计现在还在等自己呢。
“那...那个...”
“怎么了?”
“嘿嘿~”仇无泪的笑容一秒钟变得有些意味深长,“那个,大司命...花灯的银子...”
“去找清水司批就好。”
“好嘞!那大司命!我就不打扰你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啊!”脚底抹油的速度,跟仇无泪此时比起来,也就那么回事了。
看着仇无泪走了,红妆这才能安安静静的享受一会此时的宁静。
三千花灯,刚好够三天,和一个思念的晚上,最后放灯三盏。
红妆也想不到,这些花灯随波逐流,会跟着这溪流到哪里。只是管中窥豹,只见眼前一斑,便已觉得美不胜收。
如果,抚云能看见,也许就能明白自己的诚心,知道自己的心。
如果,抚云看不见。那就陪他过节,用自己的方式,不让他错过这个花灯节。
即使他一灯未放,可这三日不断的三千明灯,每一盏,皆是为他。
一袭白衣在山顶,一袭红裙在山下。
山上不知山下,山下不知山上。
红裙思念白衣,白衣被灿若星辰的灯火,映的满眼,只剩下了缱绻的红。
这是一件很无意义的事情,可红妆就是想做。
沉迷于这种无意义的费财费力劳神劳心,红妆自得其乐。
这一年,是让人没有记忆的一年。
这一年的花灯节,是让人永远不会忘记的花灯节。
或许是红妆懵懵懂懂,就那样不拘小节的睡在了河边一日未归,让每天晚上在窗口看着红妆的玉光影觉得有些不适应。
于是,在第二日,红妆都还没醒,玉光影自己离开了这里。
有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场景。在冰窟的窗口,抚云在里,玉光影在外。
远远相隔,玉光影能看见桌前淡然的抚云,抚云也能看见那匹卧在树下的玉色白马。
为什么会有一匹马?
抚云摇着轮椅出了房门。
目光相对,抚云平静淡然,玉光影不动声色。
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好像是在照镜子一般,一模一样的清澈悠静。
目光就那样静静的对上了许久。
抚云天生就能读心,不知道对于一匹马,读心还有没有用。
玉光影能知晓人意,不知道,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抚云,它能不能知晓。
抚云忽然移开了目光,玉光影埋头闭上了眼睛。看起来是困了。
不知是怕自己吵到玉光影,还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抚云慢慢摇起了轮椅。
的确,是很久没有再来舒云谷了。
抚云以为,两不相欠,自己已经可以将这里忘了。
可是鬼使神差,似乎冥冥之中都是早已注定好的。
桃花开的灿烂,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被有心之人折去。
今天不会下雨,看这云,就知道了,抚云抬头看了看。
今日的雨,也不会是曾经的雨。这世上所有的雨,都只有一瞬。
抚云慢慢进了回廊,好在,舒云谷满地亦是桃花,不会留下脚印。
否则,抚云一定轻而易举的就能发现满谷被绕的乱七八糟的脚印,那是一个愚蠢的没有方向感的证明。
调皮的穿进回廊生长的那折花枝,抚云看了很久,想起了自己桌前的两只千纸鹤。
如今,这花枝倒显得孤零零的,没有上次那样意趣盎然了。
抚云坐到了桌前,下意识的摸起来了一张纸,眼眸一侧,忽然定住了。
是...
琴?
琴不一样了。
抚云放下纸摸上了自己的琴。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根琴弦,一根不少。
明明断了一根弦的。
抚云摸着曾经断了的三弦,不用费工夫就发现了跟从前自己做的那根弦的不同。
不对,不止是这一根弦。
所有的琴弦,都不是自己原来的了。
抚云不禁皱了皱眉,自己从不用他人所做之弦,百花夭和终钦门所有的人都知道。
可是,这弦...
触手微微发凉,却又温润细腻。
抚云想了想,轻轻拨动了一根琴弦。
泠泠作响,厚远悠扬。
这不是恰莎她们换的琴弦。
这是得天独厚的雪蚕绒丝,经过翻、缠、并、熏、煮、晒等多达几十道工序悉心所制,方能如此细腻坚韧,柔中带刚。
先用十五根细丝拢出原弦,再经过那几十道工序,织成六十六根丝组成的子弦。
再继续往上缠,变成中弦,再缠,变成老弦。
繁琐的工序,只要一步出现偏差,全都得重新再来过。
一百零八根蚕丝缠成的老弦,需要怎样的沉心耐心静心。
第一次,有一个人,会像自己一样,如此用心,只为做几根琴弦。
琴,还是那把琴,弦,却已不是原来的弦。
不知,换了弦的琴,和从前会有些什么不同。
有了不同,那还是从前的那把琴吗?
抚云没有弹奏,之前这把琴的琴弦,是抚云几番周折寻来的月渊丝所制。与这雪蚕绒丝相较,不知哪个更胜一筹。
不过这并不重要。
抚云抱起了琴,缓缓的离开了舒云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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