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书医丝毫不加隐瞒,也丝毫不避讳有损自己在内的诸位当事人的颜面,将有关江裕的所有事情,尤其是十三年前的那场荒唐离奇的婚宴,整个过程,一五一十地全都给琴鸣飞讲述了一遍。
琴鸣飞低头静静听着,听完之后,半天没有反应。
琴韵忽然警醒过来,这才想起担心,琴鸣飞年纪尚小,这件事会对琴鸣飞造成巨大的精神打击。可毕竟事情都已和盘托出,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琴韵只能寄希望琴鸣飞心理上的承受力足够坚强了。
琴书医和琴韵二人正在为琴鸣飞心中担心的时候,琴鸣飞却再次抬起头来,平静地说道:“想不到爹和娘经历了如此不幸。娘,您放心,孩儿会好好练功,待鸣飞长大了,就去找大总管他们,给爹和娘出这口气,报仇雪恨。”琴韵吓了一跳,慌忙说道:“不许胡说,大总管武艺超绝,党羽众多,连你外公都招惹不起,娘不许你去找他报仇。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娘怎么活?再说,你爹又没有死,这个仇……不报也罢。”
琴书医也赶忙说道:“就是说啊,鸣飞,你能有这个心,你娘和我就很欣慰了。至于报仇什么的,还是不要去想了。要听你娘的话,记住没有。”琴鸣飞应道:“嗯,好吧,鸣飞记住了。”琴鸣飞人虽小,却是个个性很有主见的人。他嘴上这般应答,心中却并不这么想。一颗仇恨的种子,已经在他心中悄然萌发,并牢牢地扎下了根。
经过这些事情,天色早过三更。琴书医见琴韵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这才放下了心。事情总算有了阶段性的了结,琴书医说道:“韵儿,你好好休息休息,睡上一觉。什么也不要想了。”琴韵点了点头,欲言又止。迟疑片刻,方才说道:“爹,我没事了,让您挂心了。您也回去歇了吧。”
琴书医揣测女儿的心思,开解道:“放心吧。江裕既然现了身,就说明他没有忘记这里。他能回来一次,就能回来第二次。估计他不会走得太远,我仔细打听他的行踪也就是了。”
琴韵连忙辨解道:“爹,您误会了。江大哥生死未卜的时候,我都能苦等他十几年,又怎会等不了这一次呢。我只是顾虑,隔壁的那位,怎么办呢?”说到这里,琴韵的眼光飘向了琴鸣飞。
琴鸣飞自从会说话、能记事的时候起,便尊称陶泰为父亲,并且与陶泰的感情深厚,实不亚于亲生父子的程度。现在琴鸣飞身世已明,“两个父亲”的问题摆在了明面,该如何善后?这个挂名的父亲,该将如何安置呢?琴鸣飞今后与陶泰的关系,又该如何界定呢?
琴书医想了一下,果断地说道:“不管怎么说,陶泰对得起咱们。他于我们有恩,得给他一个说法。我看这样吧,让鸣飞任他做个义父干爹,他们还是保持着父子关系,你看怎么样?”琴韵点了点头,说道:“我当然没有问题,只是,不知道当事人会是怎样的想法。”琴书医转头问琴鸣飞道:“鸣飞,你可愿意?”琴鸣飞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孙儿愿意。”
琴书医赞许道:“好孩子!那就这么定了。走,咱们现在就去找你干爹,把这件事敲定下来。”琴鸣飞应诺一声,随他便走。
琴韵提醒道:“爹,天都这么晚了……”琴书医笑道:“傻孩子,今天发生的这种事陶泰若是得不到一个准信,他如何能够睡得下?你想让他干等一宿么?”琴韵道:“倒是女儿想错了。爹,你们快去快回,也都好好安歇,睡上一觉吧。”
琴书医祖孙二人答应一声,熄了灯火,出了房门,直奔后宅门。通过后门,进了陶泰的住宅。
陶泰果然没有安睡。此时正一个人坐在房中,左手一壶酒、右手一只杯,自斟自饮。他不但一个人在喝着闷酒,还在自言自语地说着酒话。
祖孙二人走到了房间门前,只听陶泰借酒消愁,正在房中发酒疯似的叫嚷道:“呸!你活该,活该!堂堂七尺,你没骨气!陶泰,你白活!你好糊涂,自作自受!当年,你没有坚持己见,没有坚守原则,落得今天的下场。害人害己,让朝阳会成为武林笑柄,让大家都跟着你抬不起头,你对得起谁啊?你当年为什么就退缩了呢?连个女人的话你都抵挡不住,还自命不凡什么?荒唐!无耻!陶泰,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估计陶泰已经喝了不少,说起话来,口音都有些含糊。
琴书医听了几句话,抬手想要敲门,忽听陶泰又叫道:“不对,不对!陶泰,我预祝你身体健康,无灾无难,长命百岁,万寿无疆。”琴书医一怔,心中好不糊涂:“咦?陶泰是个襟怀坦荡的人,并不是贪生怕死的宵小之辈。他自怨自艾,咒骂自己不得好死,我还能理解。怎么忽然又反悔,祝福起自己来了,这却又是为何?”只听陶泰继续道:“这样你才能日日聆听千秋万载不朽的嘲讽与骂名,永无止境。方不辜负了你为千夫所指,才对得起你生生世世救赎不了的罪过。”
琴书医听他借酒倾诉,说了不少莫名其妙的醉话,十余年来窝在心中的一腔痛苦烦恼,全都倾吐出来,实是自责过甚,心中不忍,拍打房门叫道:“陶泰,你发什么酒疯?想贪图我三狂的名号不成?”房门虚掩,毫不受力,一拍之下,立时即开,琴书医带着琴鸣飞跨步入内。
陶泰坐在那里,斜眯着醉眼,看了看他们,说道:“我自发我的酒疯,跟你那狗屁三狂名号有什么相干?你们还来做什么?”说着话,自己给倒了一杯酒。只不过他已经醉得不离十,手上不是很稳,这一杯酒却足有一大半倒在了杯外。随后,陶泰将半杯酒一饮而尽,对琴书医二人的到来,不再予以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