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缓慢沉重的蹄声在深夜的官道上回响,沉重的负重让被老马牵动的车辆扯出深深的车辙。
一行车辆除了头车是带顶棚的,其他的三辆车皆是平板货车,每辆货车旁边都守着一个跑趟子的押车人,这些跑趟子的押车人每个人面上都带着疲惫,面露麻木之色,双眼惯性而机械的向周围扫视。
“哈欠——”
从头车的窗户上弹出一个小脑袋,双眼带着懵懂惺忪,粉雕玉琢的小脸蛋满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伸手揉了揉眼角:“坤叔,现在什么时辰了?”
赶车的老车夫双眼微睁,回过头:“小少爷,已经是后半夜了,您还能再睡会儿。”
小家伙闻言无趣的撇了撇嘴:“睡睡睡,下半辈子的觉都被我这一路睡过去了,早知道押车这么没意思我就不求爹放我出来了。”
被小家伙称之坤叔的老车夫沙哑着嗓子笑了笑:“这一路,是有些无聊。”
“是吧?”小家伙从车前面钻出个脑袋,用车帘裹着身子凑到老车夫身边:“坤叔坤叔,要不然,你给我再讲个故事呗?那个卧龙山被那么多江湖豪杰围住,按道理来说绝无活路,但是现在怎么江湖上都在传闻藏兵门要开山复出了?”
坤叔笑呵呵:“这后来啊……”
“坤爷。”
就在一老一小一个准备开讲一个提起精神听的时候,一个疲惫的声音在马车边响起,打断了一老一小的互动。
“嗯?”老车夫斜眼:“哦,李镖头,怎么了?货出什么事儿了?”
态度冷淡,语气冰冷,丝毫没有人情味儿,跟身边的小少爷互动完全是两个人。
暗自咬了咬牙,李镖头低头拱手:“坤爷,弟兄们跟着马车走了快三天了,是否找个地方歇息歇息?”
“休息?”
原本态度冷淡的坤爷语气更生冷了一些:“你可知道你这休息多少时辰,就得耽误我多少行程,到时候耽误了交货期,你负责?我家老爷可是付了重金请你们来押镖,可不是让你们来休息的。”
李镖头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听到重金二字,原本的话噎在了嘴里,喉咙似乎堵着什么,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小少爷看了看面色变幻的李镖头,又扭头看了看后面跟在车队摇摇欲坠的趟子手,从裹紧身上的车帘伸出了手扯了扯老车夫:“坤叔,我不舒服。”
听到小少爷说自己不舒服,老车夫连忙扭头满脸紧张:“小少爷你怎么了?肚子饿了?”说着看了一眼裹在自家小少爷身上的薄薄的车帘,面色大变:“哎呀!夜晚寒气重,是不是着凉了?停车!停车!”
说着老车夫拉停老马,以和外貌不相符的矫捷身手小跑到马车后面取出厚重的裘衣,回来给自家小少爷裹起来,被厚裘衣裹成一坨的小少爷努力的从层层包裹钻出小脸,见李镖头还杵在身边,开口:“李镖头,您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知道附近哪里有歇脚的地方吗?这一路马车颠得我都快要散架了。”说着小家伙苦起一张脸,一副随时都要昏过去的模样。
老车夫见状扭头朝着李镖头冷淡开口:“你接镖的时候不是自称闯镖王么?我家小少爷的话听到了吗?”说着看到不远的山头亮着火光,面色一喜:“前面有处地方,看火光规模应该是店家,咱们就去那里歇息一晚,明日出发!”
李镖头见状皱眉,却摇了摇头:“我建议原地休息。”
老车夫闻言眉头一拧:“这是为何?”
“那是家黑店。”
……
这座山被称为无望山,一方面是因为这座山上有一个山贼寨子,这些家伙夺镖越货,杀人放火……哦,这帮家伙为了自己不会被山火焚身严禁放火,总之无望山的意思是来到这座山的人毫无疑问都是没有回去的希望的。
山顶上,一家三层楼的客栈矗立在这里,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昏黄的火烛灯光。
伴随着沉重的马蹄声,一辆辆拖着沉重货物的镖车,最终停在了这家客栈门口,老马喘息得很厉害,显然这段山路并不好走。
小少爷从马车里跳出来,努力的伸着懒腰舒展着身体:“终于到了。”说着后怕的摸着胳臂,隔着衣服稍稍按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想都不用想,隔着衣服小家伙都知道自己这块儿地方肯定已经淤青了。
就在方才上山的路上,由于路况复杂,马车险些翻车。
李镖头嘟囔了一句:“所以我就说别上山……”
“是的,终于到了。”老车夫狠狠的横了一眼李镖头:“可你没和我说过山路这么复杂。”
李镖头翻了个白眼:这可是山贼窝,山贼选寨子都是找易守难攻的地儿,好走就怪了。
“没想到居然来了这里。”一个趟子手气喘吁吁的走了过来:“检查过了,货一点儿不少。”
几个趟子手也都步履艰难的摇晃着走了过来,纷纷点头和自家镖头确认自己负责的货物丝毫不差,顺便相互说说话发发牢骚:“这破路天亮都很难走,晚上赶车本来就是不现实的事情。”“我负责的马险些把蹄子崴了。”“那个老东西没准儿会让你代替马拖着镖车上山。”
停好马车,老车夫翻身下车,锤了锤腰,路过李镖头和趟子手们的面前时再次狠狠横了一眼李镖头,用手指头点了点李镖头的胸口:“你要感激我,如果不是我的驾驭技术车队就要损失一匹马,到时候你们就要拖着马车爬上来了。”
说着头也不回的朝着自家小少爷走去。
“你……!”一个趟子手当即就要挥拳冲上去,但是赶紧背另一个趟子手拽住:“别冲动!你想让我们之前的辛苦付之东流吗!”
“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老车夫回过头望着他们:“怎么,想动手?”
李镖头一把勒住了那个激动的趟子手的脖子,强行做出笑脸:“没事儿,兄弟几个闹着玩儿呢。”
“嗯……看来你们好像还有多的力气,之前累成那样都是装出来的?”说着老车夫摇摇头:“回头得和老爷提提这件事儿,早就说不要请这些三流的镖局,直接请顺风镖局多好,省心得多……”
被李镖头强行冷静的趟子手也停下了挣扎,他想起了,面前这个老家伙一旦向镖局提出投诉,那么他们原本能得到的酬劳至少要少上四分之三。
这一路上趟子手们忍受着老车夫的尖酸刻薄冷漠吝啬,不为别的,就为了那超乎想象的酬劳,有了这笔酬劳,自家的镖局就能在日渐险恶的镖局竞争环境下再生存几年。
“该死,我敢打赌,这老东西上山就是因为听到这家客栈是黑店,才要上山的,这老东西打着的就是黑吃黑的念头,想着不花一分钱,让我们干掉这伙山贼然后享受一晚上再上路,不花一分钱。”
这个趟子手狠狠的念着最后一句话,紧了紧手里的武器。
小家伙跑到客栈大门口,指着大门两侧挂着的两盏熄灭的灯笼扭头看向老车夫:“坤叔,这客栈门口为何不点灯?”说着就要拍门,却被一只老手抓住手腕,回过头看到的是老车夫笑盈盈的老脸:“小少爷,敲门这种事儿,让下人来就好,夜里凉,我们先回车里,等下人打点好一切了再出来。”说着在小少爷不解的神情下将其带回车里,上车前看了一眼李镖头:“敲门动作小点儿。”
李镖头叹了口气:“我知道的。”说着挥挥手:“大家准备敲门,记得动手有些分寸,一些山野匪徒而已。”说着伸出手,拍了拍客栈紧闭的大门。
沉闷的声音在夜山中回荡。
不消一会儿,客栈大门门后传来脚步声,几个趟子手对视一眼,紧紧盯着客栈大门的动静,纷纷紧了紧手中的兵器,低下身,拱起的背脊如同一条大龙,只要门一开,他们就能蜂拥而入,第一时间控制住客栈的局面。
“谁啊,大晚上这荒郊野岭的也有人来投宿?”
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从门后传出,伴随着木栓打开的声音,李镖头运足了劲儿一脚踹到门上。
原计划是李镖头踹开门,挥剑干掉开门的山贼,然后其他趟子手冲进去大开杀戒,毕竟山贼毕竟是山贼,镖局再如何不景气也比这些吃山货的家伙资源丰厚,他们自信自己的实力对付一窝山贼足矣。
然而……
众目睽睽之下,李镖头一脚下去,门纹丝未动。
李镖头来不及多想,以为后面有人顶住了门,紧接着又是一脚,然而这一次门依旧纹丝未动。
众人大惊,李镖头虽然武功在江湖上算不上出名,但是也可以跻身一流高手的排名,一脚下去足以正面踢死一头健康的成年公牛,但是如今这几脚下去这门却纹丝未动,这门后到底躲了几个人?
李镖头更是心惊,身为踹门的人李镖头觉得自己好像踹上了一块厚实的铁板,两脚下去脚底发麻,但是门却丝毫未损,换做一般木门第一脚就已经四分五裂了,这门,莫非是披着树皮的铁块吗?
就在众人惊心大起的时候,大门从中间打开,对外打了个对开,一个胖乎乎的青年探头盯着李镖头打量着,皱眉不满道:“不就开门晚了点儿,踹什么门啊。”
李镖头:“……”
重趟子手:“……”
谁家客栈的门是对外面对开的!这门是谁设计的!给我出来!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哦,忘了这是家黑店。
不说废话,李镖头上前就是一脚,之前踹门受挫,这一脚憋着劲儿,他感觉这一脚比之前两脚运力更顺畅,踢出的更猛,脚底生风直逼门口的胖子跑堂身上踹去。
而其他几个趟子手则是在李镖头踢出这一脚的时候就已经冲了上去,无视站在门口的胖青年径直向往客栈内冲,在他们看来这小子一定会被自家镖头给一脚废掉。
对于这些为非作歹之徒,他们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