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逍遥忽然想到苏青所说的,雪夫人是被天毒掌的第二十四式所伤,以致有性命之危,但如果玉蝶杯在雪夫人手里的话,那雪夫人就是在说谎,如果她在说谎,她为什么还要派苏青不顾性命的来取天毒丹?
如果雪夫人没有说谎,那难道是唐七在说谎?
玉逍遥恍然回到了在唐家堡的那一夜,唐夜麟看着他,认真的问道。
“那你的朋友说的话,你是信还是不信?”
“玉逍遥?”唐七把他从回忆当中拉了回来,“你在想什么呢?”
玉逍遥道:“我在想,如果玉蝶杯在雪夫人那里,那苏青为何说你是用天毒掌的第二十四式打伤了雪夫人呢?”
唐七道:“这也是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为什么唐夜麟一定要取得玉蝶杯的缘故了。”
玉逍遥道:“洗耳恭听。”
唐七道:“雪夫人是被第二十四式打伤,这点不假,玉蝶杯在她那里,这点也不假。因为,唐枫找到了不用玉蝶杯也能修炼第二十四式的方法!”
玉逍遥道:“既然如此,那唐夜麟为何还非要得到玉蝶杯不可呢?”
唐七道:“因为这种方法不是很完善,虽然可以借助内力和天毒丹来压制体内的毒性,但每过一段时间,这种毒性都会突然发作,而且发作的间隔越来越短,发作的也越来越厉害,这样下去,如果没有玉蝶杯的话,我和唐夜麟早晚都会死在体内的毒上。”
玉逍遥道:“那你们怎么知道玉蝶杯就一定在雪夫人的手上?”
唐七道:“第一,雪夫人早年曾在唐枫的手下,而且关系匪浅,这一点,唐夜麟也跟我提起过,他说雪夫人是三十年前那一战中极少数的幸存者,玉蝶杯很可能就在她手上。第二,当日我用第二十四式伤了她,这也是唐夜麟吩咐的,为的就是试探玉蝶杯是否在她手上。”
玉逍遥沉吟道:“所以雪夫人如果没有玉蝶杯或是不想暴露这个秘密的话,就一定要想办法得到天毒丹。所以唐夜麟让我交给苏青的天毒丹一定是假的,雪夫人吃下假的天毒丹如果没死的话,那玉蝶杯就一定在她手上!”
唐七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玉逍遥道:“所以我们现在只需去找雪夫人,看看她是不是还活着,就知道玉蝶杯是不是在她那里了。”
“你说错了一点。”唐七道,“这件事只能你自己去做。”
“哦?”
唐七道:“我现在还不能公开和唐夜麟为敌,所以我不能与你同去,况且,如果我去了,雪夫人未必肯把玉蝶杯交出来。”
玉逍遥苦笑道:“就算我去了,玉蝶杯这等至宝,雪夫人也肯定不会交给我。”
唐七道:“雪夫人是不会,可有人会啊。”
玉逍遥只觉手腕上一凉,一阵酥麻的感觉传来,全身上下立时僵住了。
唐七轻轻扶住了他,让他靠着一棵树躺下,“不用担心,一刻钟之后自会缓解,再过片刻便能行动无虞。”
玉逍遥想说些什么,但他嘴边的肌肉也已僵硬,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可笑。
唐七又拿出一颗药丸来,放在了他手里,并帮他轻轻合上了手指,“这是天毒丹,以备不时之需,放心,这颗一定是真的。”
“记住,拿到了玉蝶杯,我们也就抓住了唐夜麟的软肋,到时说不定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还有,也能救我这条小命一次。”
“你放心去吧,我会好好把唐夜麟拖在蜀中的。”
唐七唠唠叨叨了许多,玉逍遥只得静静的听着,他连眨一下眼皮也做不到。
山下忽然传来了马车的辚辚声,一辆马车穿破黑暗,出现在他们面前,一个人影从车上跳了下来。
陈也行看着他,笑嘻嘻地道:“散人,不想你我在此地又相遇了,真是缘分啊。”
唐七拱了拱手,道:“陈兄,有劳了。”
“哪里哪里,还要多谢唐公子替我等开脱,要不然我等只能寻一处山林终老去了。”陈也行道,又对玉逍遥笑道,“玉公子,长夜漫漫,我们还是尽早上路吧。”
车帘放下来的那一刻,唐七对着玉逍遥深深一揖。
车帘落了下来,玉逍遥没能看清他的脸。
玉逍遥与陈也行乘车到了巴郡,那画舫虽然还停在岸边,不过为了避人耳目,陈也行还是租了一艘小渔船,在长江上顺流而下。这一路上,两人除了喝酒,就是聊天,倒也悠闲自在。但陈也行却只说风月,凡是和六合刀有关的人或事,一概闭口不谈,玉逍遥干脆不问。是夜闲来无事,玉逍遥见月色很好,便问船家要了一根鱼竿,坐在船头钓鱼。
“散人好兴致啊。”陈也行提着一个酒葫芦,笑嘻嘻的走过来。
今夜月明风清,江面平滑的如同一面镜子,他们的小船上船头船尾都挂了灯,昏黄的灯火让他们的小船清晰的倒映着水面上,这倒影随着船行带起的涟漪,轻轻地在水中摇晃着,犹如一片幻境。在小船后方的水面上,那涟漪碎了水中的明月,又轻盈的荡漾着把那千百个月亮聚拢成了一轮明月。
陈也行在他身边坐下来,道:“此情此景,可当得起苏东坡的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之句了。”
玉逍遥低声吟道:“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一杆江上钓月明。唉,真是如神仙一般了。”
陈也行笑道:“既然是如神仙一般,玉公子还有什么好叹息的呢。”
玉逍遥道:“苏东坡还有一句,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岂不是更合此情此景么?”
陈也行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随之笑道:“玉公子正当成名立业之时,何必要做这种儿女之态呢。来来来,喝酒喝酒。”
玉逍遥接过酒壶来,喝了一口,问船家道:“船家,行了一天了,为何不歇息一下?”
船家呵呵笑道:“公子莫急,前面就到夷陵了,咱们到了那里再歇息。”
果然就如船家所言,不一会儿的功夫,玉逍遥就听到前面传来鼎沸的人声,吆喝声,其间还夹杂有阵阵丝竹声,这种种声音随着江面飘来,让人恍若从仙境一下落入了凡尘。
玉逍遥下船上岸,看了看身边的陈也行,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回头看了看还在船上的船家,出声道:“船家,你也一起来吧。”
“不了不了。”船家连连摆手,“我凑合着吃点儿就行了。”
“那可不成。”玉逍遥笑道,“你辛苦一天了,今天这位大侠做东,请你吃点好的。”
陈也行看了他一眼,也笑道:“正是,船家,相逢即是有缘,一起来吧。”
那船家连声道谢,终于下了船,与他们一道向夷陵城内走去。
天色虽晚,繁华更胜,路两边的酒楼茶肆,瓦子勾栏在一盏盏灯笼的辉映下,显得更加奢靡,喝酒的,吃饭的,赌钱的,声音鼎沸;跑堂的,卖笑的,杂耍的,也都在脸上挂上了笑容。
陈也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手却暗中按住了腰间的宝剑。
“似乎有些不太对啊。”他若无其事的对玉逍遥道。
不用他说,玉逍遥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有个尖嘴猴腮的赌棍,蹲坐在街边赌桌旁的凳子上,把手里骰盅晃得哗啦啦直响,眼睛却不时向他瞟来。有个卖笑的姑娘倚在二楼的栏杆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手中的手绢飘舞间,隐隐露出用丝线织成的一只白色蜘蛛来。还有个丈八高的大汉在路边杂耍,手里的大铁棍挥舞的虎虎生风,俨然是个实心的真家伙,入手怕是有百十来斤沉,但在这个大汉手里就如一根树枝一样挥舞的轻松自如。
还有更多的人,背着剑,挎着刀,有道士,有和尚,玉逍遥甚至还看到了几个尼姑。
“青城派,燕子坞,毒王宗,碧云寺。”陈也行看着来来往往的武林人士,脸色逐渐凝重起来,“那个背剑的看着像第五胥,那个卖笑的小姑娘只怕是蛛娘子的门下,怎会有这么许多正邪人士汇集此处?”
玉逍遥苦笑:“你说,我们现在回船上去还来得及吗?”
有两个青城派的弟子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你就是玉逍遥?”左边那人手按剑柄,冷冷的道。
玉逍遥道:“我倒正希望不是我呢。”
“没错了。”右边那人点点头。
两人齐齐伸手拔剑,但手刚按在剑柄上,两人却都不动了。
因为玉逍遥的手已经按在了他们的剑柄上。
两个人使足了力气,涨红了脸,但那剑却稳稳的停在剑鞘里,一动也不动。
玉逍遥叹了一口气,道:“两位既然拔不出剑来,不妨我们好好的聊一下吧。”
“呸!”左边那人朝他吐了口唾沫,一脸不屑的道:“你这条六合刀的狗,用计暗害了唐门门主,居然还想打武当的主意!你真当这世间没有正义了吗?!”
“正是!”右边那人也是一脸凛然,“我兄弟二人技不如人,却也不愿在你手下受辱,你要杀便杀,何须多言!”
玉逍遥默默松开了手,在那两人愕然的目光里,侧身为他们让开了一条路。
“哈哈哈哈!名门正派的人,果然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那个尖嘴猴腮的赌棍一边出言讥讽,一边打开了手中的骰盅,“开!豹子,通杀!哈哈哈哈哈,拿钱拿钱。”
“你说什么?!”左边那个青城弟子呛啷一声把手里的剑拔了出来,“你有胆再说一遍!”
赌棍嘿嘿一笑,道:“我说···”
他忽然从凳子上一跃而起,瞬时就到了那个青城弟子旁边。那个青城弟子大喝一声,手中的剑就要刺出。
但赌棍的出手比他更快,只见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青城弟子眉心一点,这个年轻人就不动了。
周围一下安静了下来,无数双目光投向了这里。
又是呛啷一声,这个青城弟子手里的剑掉在了地上,然后他整个人直挺挺的向后倒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他的眉心处,赫然嵌着一颗骰子。
“你也要来一颗么?”赌棍手上把玩着另一颗骰子,笑吟吟的问剩下的那个青城弟子。
那个青城弟子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对他的话如若未闻,一点也不见了刚才舍生取义的劲头。
你从别人那里听到某位大英雄舍生取义的故事,于是热血沸腾,于是立誓愿为道义牺牲奉献。
因为听来的故事里,舍生取义,杀身成仁,听起来总是一件轻易而又光荣的事,倘若死了,便能流芳千古,倘若没死,那更是能名扬江湖。
但只有当别人的生命活生生的从你眼前消失的时候,你看着那双失去了光彩的眼睛,然后才会意识到,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
于是,热血冷却,凝结,变成了恐惧,变成了怯懦。
于是,这个刚才还豪言壮语的年轻人转身就跑,跑的比兔子还快,转眼间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陈也行握紧了手中剑,问道:“鬼手崔济?”
赌棍伸出手来,他的一双手干枯瘦削,果然如鬼手一般。
周围的人听到这个名字,有一半倒悄悄的溜走了。
崔济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上下打量了玉逍遥一番,道:“就是你小子杀了唐彦正那老贼?”
玉逍遥淡淡道:“不错,阁下可是要寻仇?”
“不不不。”崔济摆了摆手,“我和那老贼可没什么关系。只不过唐门出了五千两银子要拿你,正巧我这人好赌,最近手风又不顺,倒是想拿你的脑袋去换点赌资,你意下如何啊。”
陈也行低声道:“走,此人棘手。”
玉逍遥苦笑:“那也得走得了才行啊。”
这时,人群中又走出一人,却是一个貌美的妇人,那妇人看了看崔济,笑道:“崔老鬼,在场这么多同道,你要想独吞,未免有些过分了吧。”
崔济目光微微一凝,尖声笑道:“蛛娘子,想不到你也来趟这趟浑水了。”
蛛娘子正要说话,人群中却响起了一声响亮的佛号。
“阿弥陀佛,这趟浑水,老衲也来趟一趟,两位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