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祯恋恋不舍地放开大公鸡,才道:“这金睛彩翎鸡是神物,据古典记载,身负玄鸟血脉,你可要好生养着它,指不定哪日它便能蜕变为神鸟。
钟居士,你可知常言道山鸡变凤凰一言,便是讲了这些身负神鸟血脉的羽类,一朝灵智开启,道心有成,便化身为九天之上的神鸟。”
“这鸡真这么厉害?”钟鸣将信将疑。
玄鸟钟鸣还是听说过的,据《诗经》记载: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故事讲的是商契的母亲简狄在郊外误食玄鸟之卵,而怀孕生下商契。
商契是商部落的始祖,也是这个时代有人文记载中最早的文明部落,算是最初的文化传承源头。
故而玄鸟也被人们供奉为神鸟,在前陈建立之前,玄鸟还作为某些国家的图腾,直到后来前陈建立帝国,统一诸侯国后才废除玄鸟的神位。
古籍记载中,玄鸟是一种类似于凤凰的存在,墨黑色翎羽,赤喙,体大若山,啼鸣声刺耳,可通幽冥,有御使鬼神的神通。
所以老道才说这金睛彩翎鸡起了大用,邪尸属于淫秽之物,刚好被玄鸟的神通克制。
但张道祯说的事情太过玄奇,钟鸣抱着怀里的大公鸡看了又看,实在看不出这呆头呆脑的家伙有什么玄鸟血脉。
随手将铁将军扔到地上,大公鸡扑棱着翅膀飞过山坡,它大概是回家去了。
铁将军极为恋家,平日里除去外出找青虫吃,就是在墙头上窝着,要么是钟鸣家的房顶,要么是梁余家的房顶。
这彩翎大公鸡本来是山中野鸡,年前大雪封山,大概是没了吃食,便跑到梁余家里偷糠谷吃,刚好被梁余逮个正着。
那日梁余抓着扑腾的大公鸡,本打算开开荤,杀了这只鸡打牙祭,兴高采烈地来找钟鸣显摆。
当时钟鸣就很好奇,这只大公鸡是怎么活下来的。
年前的时候食物短缺,别说是只野鸡,就是只耗子都看不到,饥荒年间的人们连树皮草根都能啃没,怎么会再留下只野鸡。
想来这只野鸡活着也不易,定是有几分灵性才能躲开那帮饥民的魔爪。
钟鸣便直言让梁余把它留下来,给村里当个破晓打鸣的活钟。
梁余不是很乐意,总想着那日把那公鸡给宰了,好开开荤。
直到后来,梁余有一日带着铁将军去城中跟那群青皮斗鸡,大公鸡一展风采,连赢十八场,成为了远近闻名的鸡王,梁余这才把它当宝贝供起来。
毕竟青皮流氓们斗鸡总有些彩头,铁将军给梁余赢了不少钱。
打到最后,都没人敢跟梁余斗下去,无论多好毛色的公鸡,在铁将军爪下都走不过两招。
不得已梁余才把铁将军当村子的破晓钟养了起来,态度了差了许多,每日鸡鸣过后,总有梁余的叫骂声相伴。
却没想当日一念善缘还救下个神物,这让钟鸣始料未及,算是意外之喜罢。
望着大公鸡扑棱着翅膀消失在山坡后面,钟鸣不由笑出声来,这些时日虽说琐事不断,总是出些意外,但总归是有惊无险,还让他讨了不少好处。
算算时日,大概是从救了这只大公鸡开始,钟鸣的运气就好了起来。
还是极好的那种,先是讨个便宜叔父,又是家传宝刀和秘籍,老柳鬼赠灵气……
好半响钟鸣才回过神来,此时张道祯已经向村子里面走了,他边走边道:“贫道县找个地方把徒儿安顿好,我徒儿受了内伤,急需疗养。”
“张道长且等一等,我这就带你们回我家。”
钟鸣喊了一声,他又回头叮嘱梁余:“你不准再给我闹什么幺蛾子,给我在这里老老实实站到天亮,若是再出差错,我定然饶不了你!”
梁余唯唯诺诺点头,提着灯不敢看钟鸣。
他心里可是虚的很,之前跪了临仙石的事情一直在梁余的脑海中盘旋不断,也不敢跟钟鸣说话,生怕露出什么马脚。
钟鸣倒是没看出异常,他随后便领着张道祯回他家里。
将老道士安顿在家中,钟鸣又急急忙忙向孙老头家中走去,人回来了,要给他们个交代,好让他们安心。
钟鸣从家里走出来,关上篱笆栏杆的门,走在淤泥村的小路上。
四周都进静悄悄的,一盏灯光没有,只有七星阵偶尔泛起红光,才能看清楚周围。
淤泥村如若一座鬼村,笼罩在红光中。
等钟鸣走到孙老头家附近的时候,才听到窃窃私语的声音,只见孙家小院四周或站或坐有不少人,大家紧紧拥挤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喘。
平时里那些婆娘若是聚到一起,定然有说不完的家长里短,此时她们却紧紧靠着自己汉子,低声细语都不敢。
只有几个胆大的汉子偶尔问几句,情况如何了。
钟鸣一走近人群中,如死水潭般的人群立即活了过来,有人喊道:“先生回来了,是钟先生回来了。”
“钟先生,那荒山岗的妖邪镇住了吗?”
“先生,方才我听到村外有好大的异响,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
“都让让,别挡钟先生的路。”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提问,钟鸣也不好作答,若是跟这群村民说了实话,他们怕是要被吓死。
钟鸣也只能应付道:“事情我已处理妥当,大家莫要慌张。”
安慰众人几句,村民们不再那么慌张,听到少年人的话语,他们便很心安。
自打钟鸣为村子做过几件大事后,大家便把他当成了主心骨,见钟鸣安全归来,他们心中便有了依靠,也踏实许多。
穿过人群,钟鸣看到院子中孙老头立即愁眉不展地迎上来:“小钟啊,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瞅了钟鸣身后两眼,孙老头又是但有神色:“小钟,那两位道长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孙伯,进屋说。”
有些话钟鸣还是不想让村民们听到,以免他们胡思乱想。
钟鸣跟孙老头进了屋,简单把荒山岗发生的事情告知他,当然是挑着能说的,像老山魈和黎阙的死,钟鸣就没说,含糊其辞,一语带过。
孙老头听完眉头皱的更紧:“如此说来,那些邪祟还是跑出来祸害人了。”
“这事您就不用操心了,反正祸害不到我们,只是这两日边陲可能要生变故,孙伯你要叮嘱大家,少出门为妙。
今夜也就如此了,有梁余他们撑着大阵,咱们村也不会有事,你叫大家都回家睡下吧,一切都等天明再说。”
钟鸣跟孙老头交代清楚,他也不想继续在这里呆着,他向来不喜欢听群人吵闹。
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孙老头去办,钟鸣转身出了屋子。
刚走出房门,便看到孙落莲从一旁迎上来,小姑娘脸上满是忧色:“钟哥哥,方才外出,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想回家休息。”
摆摆手,钟鸣是真的感觉到疲惫,没想跟孙落莲多说。
孙落莲轻咬朱唇,点点头道:“那钟哥哥还是赶紧回家休息吧。”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已经没事了,不必在这等着。”
钟鸣微笑着安慰小姑娘,他便又要往外走,可没走两步被孙落莲拉住了衣袖。
钟鸣回首,看到孙落莲指着他的肩膀,低声道:“钟哥哥,你这衣服破了个好大的口子,脱下来我给你补补吧。”
在肩头的地方,果然有道破洞,不知是逃命时还是打斗时撕破了,钟鸣盯着破洞看了两眼,也就没作声。
孙落莲还以为钟鸣是信不过她的针线功夫,毕竟上次把鸳鸯修成了肥鸭子。
小姑娘俏脸透红道:“钟哥哥放心,我缝补手艺要比刺绣强得多。”
钟鸣也明白了小姑娘的窘迫,他微微一笑,动手将外面的锦袍脱了下来:“小莲,麻烦你了。”
“不麻烦,待我修补好,就给钟哥哥送过去。”
抱着钟鸣的书生长袍,孙落莲面飞双霞,笑得见牙不见眼。
揉揉孙落莲的头,钟鸣笑道:“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待到钟鸣转身离去,孙落莲抱着锦袍,望着少年人的背影又痴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孙老头那恨铁不成钢的叹息声。
“你个傻姑娘。”
孙老头摇头叹息,孙落莲却充耳不闻,偷笑抱着锦袍进了屋。
许久未曾有光亮的淤泥村今夜终于有了灯光,那是孙家小院,一位落莲姑娘正在油灯下缝补心上人的衣物。
反观钟鸣也没多想,他随手遣散村民,让他们回家去。
刚走出孙家小院,钟鸣便遇到了披着长袍的李木匠,他面带忧色,应是胡塑跟他说过方才摇光位被邪尸攻破的事情了。
李木匠看门见山,沉声问道:“钟小子,这大阵果真好用,怎么方才我听闻……”
不等李木匠说完,钟鸣便低声打断他:“许些话别乱说,李叔,很多人在场呢。”
随手指指身后那群村民,钟鸣没打算再跟李木匠兜圈子。
李木匠向来是天塌不惊的高人,平日里闲云野鹤般的人物,很少跟村里人一样问些芝麻绿豆的小事。
今夜能让李木匠反常开金口,还不是因为他的大儿子李广陵还在天枢位举铜灯,他担心儿子罢了。
这些小心思,钟鸣是一看便懂。
“李叔你放心,广陵不会有危险的,你若不放心,叫胡猎户去看看不就得了,走是走不开,这阵说要停,也要到天明了。”
言毕,钟鸣便摆摆手,扭头往回走:“我要回家睡觉了。”
耳边是钟鸣敷衍的回答,李木匠望着他的背影嗤笑一声:“这小子,还真是鬼精。”
直至钟鸣的身影消失在乡间小路上,李木匠才笑着吟道:“衔草雏燕英雄气,诸君莫作等闲看。”
……
在钟鸣的叮嘱下,孙老头将淤泥村的村民都劝到家中睡觉。
说是回家睡觉,其实大多数人都睡不着,虽然他们没亲眼所见尸潮下山岗,但那诡异的气氛与响动,足以让他们提心吊胆。
大家都眼巴巴在家中等着,等晨曦破晓的那一刻。
人们对黑夜本能的恐惧,兴许在他们心中,天亮了,邪祟也就没了。
但这一切真当如此吗?
没人能说清楚,明天尸潮到底会不会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