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百千见那中年汉子向自己走来,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心中恼怒,却又大为后悔。那中年汉子二话不说,拎起王百千,向外就走。
此时店中只剩下角落的那位客人,那老者走到跟前,只见他伏在桌上,头埋得很深,看不清面容,隐隐传来鼻息之声。
那老者敲了敲桌子,沉声道:“起来。”那人恍若未闻,只是不起。那老者一皱眉,心想:“这里乱成这样,难道他听不见么,莫非此人是个武林高手,有恃无恐?”他脑中思索着,却并不在意,右手猛地探出,一把抓住那人的后颈,提了起来,喝道:“快些醒来,否则我把你扔出去。”
仔细一瞧,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当看清了他的面容后,不禁吃了一惊,忙将他轻轻放下,歉然道:“少主,你什么时候来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年轻人抬起头来,笑道:“老伯,看不出你一把年纪,力气还是这样大。”
老者道:“老奴实在该死,让少主受惊了。”年轻人道:“不关你的事。”老者见桌上放着一只空酒坛,有些担心的道:“少主,你怎么又喝酒了?”
年轻人道:“酒是世间最为神奇之物,能令人喜,能使人忧。观时如水,入口似刀,进了肚里如同一堆火。常言说水火无情,这又是水,又火的,谁还能管得住,天塌下来也不怕。”
老者见他醉话连篇,叹了一气,道:“少主身负重任,怎么如此消沉?。”年轻人哼了一声,道:“只是一坛酒而已。”老者道:“老奴知道少主酒量惊人,但这样毫无节制的痛饮,只怕对身体不好。”
年轻人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老者道:“拜帖已经送去了。”年轻人“嗯”了一声,半晌又道:“那个贱人有消息了么?”老者摇头道:“她已经很久没有音讯了。”
年轻人一拍桌子,恨恨的道:“这个贱人,如果被我捉住,绝饶不了她。”他见老者欲言又止,皱眉道:“你要说什么?老伯直说便是。”
老者稍一迟疑,沉吟道:“我想姑娘未必是这样的人,其中大概有误会。”年轻人怒道:“什么误会,她如果没做亏心事,怎么连人都不见了?分明是躲着不敢见人,这个贱人。”他一双眼睛泛着醉意,脸上更加红润,似乎要滴出血来。
老者暗自皱眉,心道:“一定有人在他耳边说了坏话。”
年轻人道:“命人及时追查,本座有重赏。”老者点头道:“是。”年轻人叫道:“店家,添酒。”店主早吓得躲起来,哪还敢出来。老者无法,只好自己去厨下提了一坛酒出来,给他斟了一碗,递过去。
年轻人仰头干了,又道:“他们人呢?”老者道:“有一部分留在了京师,还有一部分在后面,大概快到了。”年轻人道:“咱俩先过去。”老者道:“老奴觉得还是等人到齐了,再去也不迟。”
年轻人哈哈笑道:“区区一个江湖小帮会,有何惧哉?”老者道:“青龙帮虽然是江湖小帮,但是极其狡猾,少主还是小心为上。”年轻人冷冷的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当我不知道么?你以为我久在海外,于中原情形一无所知,哼,岂有此理。难怪你们数十年来一事无成,一个青龙帮便难成这样,还怎么荡平四海?问鼎中原。”
老者道:“老奴以为攻心为上,屠城为下。咱们最该做是收买人心,为我所用,等时机一到,再谋举大事。而不是四处树敌,耀武扬威。”年轻人冷笑道:“你讽刺我不会谋事么?”老者忙道:“老奴不敢。”
年轻人一手敲着木桌,长声道:“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隅;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老者见他摇头晃脑的掉书袋,不敢插口,神色肃然。年轻人又道:“这一百年来,咱们几代人的准备,当今皇帝昏庸无能,奸佞满朝,民怨沸腾,这样大好的形势,正好为我所用。”
老者松了一口气,应和道:“是啊,所以此时才好收扰人心。”那年轻人摇头道:“你只知其一,未知其二。”老者道:“老奴不懂。”
那年轻人道:“兵法有云:‘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若要成就大事,必须借势不可,当今形势虽然有利,却还没有到最好的时机。我们所要做的,便是蓄势,将它推向顶点。当大势已成,只要稍加恩惠,那些无知愚民便会望风归顺,为我所用。否则你纵然使出千般手段,恩泽遍天下,也不会有人响应。”
老者若有醒悟,问道:“少主以为如何蓄势?”年轻人笑道:“当然是火烧得越旺越好。”他见老者面带疑色,又道:“普通百姓所追求的,无非是安居乐业,填饱肚子,仅此而已。如果能叫他们吃得饱,穿得暖,谁还愿意冒着杀头的大罪去造朝廷的反?我观历朝历代起事者,大多是在无法活下去的时候,才揭竿而起的。”
他将面前的一碗酒再次喝干,意兴遄飞,续道:“当今朝廷无道,但太祖打下的天下尚有根基,一时难以动摇。我们要想成事,必须帮一把手,将它的根基打烂才行。”
老者皱眉道:“根基都烂了,我们夺了天下又有何用?”年轻人道:“拆了再建,岂不是更好?何况你不打烂,它也会慢慢地烂下去,我们不过是加一把火而已。当这把火成了燎原之势,百姓盼义军如大旱之望云霓,此时只须兴一旅之师,起兵伐无道,则天下可定矣。”
老者喜道:“少主果然高见,老奴听了这番话,如同拨云雾而见青天,衷心佩服。”年轻人面带得色,接着说道:“江淮乃是天下钱粮重地,为朝廷的经济命脉,必有重兵守护,要想破坏,极有难度。”老者道:“少主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