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气朗,万里无云,此时正是入夏,但山中却整整将夏日的炎热往后推迟了许久。在隐雾山庄数日,一群人除了练功也别无他事,贺雄自然开始慢慢厌烦这种生活,他所向往的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再隐雾山庄日久,席祯与贺雄还有钱尚仁三人也渐渐地越来越熟悉了起来,贺雄起初很乐意在山庄中行走,因为山庄中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有很多美酒佳酿。虽然席祯也好酒,但是他和贺雄不一样,贺雄每次喝酒都要搬出钱尚仁的那一套套酒器,还美其名曰尝鲜。但席祯喝酒,总是觉得再好的酒器都不如好的酒兴,所以他只要酒坛子和他的酒葫芦。
这一日三人又在饮酒,贺雄两只手各端着一个犀角杯和一个白玉杯,轮流换饮。席祯则不同,只是抱着酒坛子,时而大口大口,时而若蜻蜓点水。
席祯边饮边说道:“钱兄,我在庄中数日,庄客们似乎都不知道我是谁,那么不如还叫回苏元的好。”
钱尚仁饶有兴致地问道:“哦?这又是为何?”
贺雄突然凑过嘴,将席祯吓了一跳,贺雄满脸神秘地说道:“老实说,你是不是巴不得天天让凤丫头喊你大哥?”
席祯红着脸低声骂道:“你这老东西,几口马尿下去又开始不正经来?”钱尚仁则是默默含笑不语。
贺雄嘟囔着嘴,不耐烦地说道:“好啦好啦,你自己怎么想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对了,待会儿我要走了,省的在这里招你反感,在这里除了喝酒,没什么好玩的,我要出去玩去了。”
席祯一脸愧色道:“你要去哪里?不管我了么?”
贺雄瞪眼叫道:“管你?你有什么好管的,有你在这里,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再说了,我和你师哥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唉!我其实挺不喜欢那个闷葫芦的,只是长时间没见他,倒也挺想他的。”
席祯释然,又满脸坏笑问道:“你是想我师兄了,还是想那个素娟了?”说完还学着贺雄的样子,素娟素娟地叫个不停。
贺雄差一点就要啐一口道席祯脸上了,因为他看见席祯的这个样子,的确是很想揍他一顿。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贺雄没有理会他,只是向钱尚仁道:“钱掌柜,我一会儿就走了,我看你这里有挺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挺好玩的,可不可以送一些给我啊!”
钱尚仁呵呵笑道:“贺大侠这话可就见外了,休说你贺大侠是我和席少侠的至交之友,便是寻常江湖朋友来我隐雾山庄,钱某也吝啬不得。贺大侠,但凡我庄上有的,只要贺大侠能看得上,便送与贺大侠把玩把玩,也是钱某的荣幸啊。贺大侠看上什么,但取走就是了。”
贺雄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地说道:“谢谢钱掌柜哈,你这里好玩的东西的确是非常多。不过呢,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两个杯子了,你也送给我?”
钱尚仁微笑地点点头说道:“我刚才说过,只要贺大侠看得上,但取走便是,权当钱某送与贺大侠把玩把玩。”
贺雄乐不可支,又生怕钱尚仁反悔,连忙将两个杯子往怀里一揣。然后又在怀中摸了摸嘿嘿一笑嗫嚅道:“还有哇,那什么钱掌柜,我这好歹也是从你隐雾山庄出去的。此去路途未知,要是让他人知道我从你隐雾山庄出来又身无分文,是不是会笑你钱掌柜小气啊!”
钱尚仁哈哈大笑道:“贺大侠所言极是,怪钱某想得不周到,还请恕罪。贺大侠毕竟是我隐雾山庄钱某人的贵宾,岂能空手而去?”钱尚仁连忙唤账房前来一通吩咐。
席祯捂着脸,很无奈的笑骂道:“贺老鬼,你还要不要脸,好歹堂堂江湖一大侠,怎么这么不要脸?”
贺雄一脸无辜,钱尚仁则是哈哈大笑,阻止席祯接着说下去道:“无妨,贤弟不必如此,贺大侠所需,就是我所需。况且贺大侠率真,心中一片空明,更是性情中人,我该当如此。些许黄白之物,不过是凡尘俗物而已。”
须臾,账房前来,递过一个用大红缎子做的红包,又取出一钱袋说道:“庄主,这是一千两黄金的银票,这里也有些散碎的金子和银两,以备不时之需。还请贺大侠莫要嫌弃,收下才好。”
贺雄这时候才是真正的见钱眼开,他双眼圆睁,大手一挥就把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和红包揣入怀中。嘴角流着哈喇子,咧嘴一笑道了声“我走了”竟然连道谢都没有,转身就走,瞬间就消失在视野中。
席祯满脸歉意地望着钱尚仁,因为他觉得贺雄这么做,的确不是大侠所为。反而钱尚仁,望着贺雄远去的背影,居然满脸的羡慕。钱尚仁低声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贺大侠不愧是胸中无俗世,心中一片空明,一片率真一片童真,当真是让人羡慕的紧啊!我如果有这心性,那该有多好啊,偏偏在这世俗中,还有这么纯洁的心灵,难得,难得!”
席祯又何尝不是这样,他也羡慕贺雄这样无我无求,他本来也想就这样笑傲江湖。可是谁又能知道,天意弄人,会让他在关月庄遇到邱烈呢?或许这正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只是安排这出戏的人,或许太冷血了。
心里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关晴、俞英来,想起来便再也无心饮酒。一个人信步而走,却又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缓步来到前院儿,裴云和裴凤正在练剑相互喂招,裴云的变化还有进步很大,他的剑越来越稳,慢慢地当初的锐气越来越轻。练剑者,一般由年龄而定,年少者血气方刚,往往不懂剑的真正含义。只有当自己经历的越多,沉淀的越多,剑走轻盈才会更加沉稳,戾气也会慢慢消减。
裴凤剑招偏弱,但是胜在身法轻盈,内力稳重。因此,裴云在和裴凤过招的时候,裴凤并不吃亏。裴云的剑时而霸道,时而轻盈,格挡和进攻之间也是行云流水,在同年龄断的人当中,也算得上是一个佼佼者了。但是裴凤每次能巧妙地避开,裴凤的判断力非常的高,因此,每当裴云的剑堪堪要击中裴凤的时候裴凤都能利用身形之便避开。
二人不知道斗了多久,总之没有分出胜负。席祯站在廊下,就这么看着二人喂招,目光竟然痴痴地看着裴凤,久久不能离开。裴凤一直是默默无闻地陪在自己身边,自从二师兄处跟了自己,对自己的判断从来没有质疑过。自己要做的事情,往往每次裴凤都能提前想到所发生的事情,并且能提前给自己提个醒。特别是关晴走之后,她和俞英两个人,对自己的无微不至的关怀。自己混沌的那一段时间,最辛苦的也是裴凤。她不畏江湖险恶,独自闯下武当,在江湖上也落得了一个竹叶青的诨号。在景德镇,在浮梁,在寮儿洼,在三清山,她都跟在自己身边无怨无悔。甚至是在面对生死的时候,她都尽量把生存的希望留给自己。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裴凤无怨无悔的付出,又怎能不让人感动?难道她只是为了她自己么?不,肯定不是的。想到这里,任何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又岂能不被绕指柔?可是关晴呢?她现在又在哪里?俞英呢?又在哪里?二人的不辞而别,又岂是说忘就能忘,说丢就能丢的?不,这或许就是上天对多情者的惩罚吧。自己是个浪子,浪荡江湖的人,腥风血雨,谁又能保证能够平平安安?不,自己已经受了太多的苦了,不能再将这份苦楚增加到裴凤的头上,否则,自己将来又拿什么去面对呢?但是如果自己又狠心让她离开,那自己又于心何忍?裴凤这么长时间无怨无悔的跟随,难道最终就是为了换来自己的离开么?该何去何从?到底该怎么做,谁又能告诉我呢?
一团乱麻,在心头挥之不去;一处情劫,在灵台乱了方寸。往后何去何从,决定了又否认,否认了又决定。情一个字,杀尽了天下多情之人;情一个字,又让天下多少痴情的人伤痕累累?大侠也好,平常百姓也好,爱恨交加,情愫愈断不断,当真是天下最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