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脉磕掉烟灰,抚摸着烟杆,像是抚摸着自己的孩子一样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我躲在这里就可以断绝是是非非,这都是命啊!看来我还是逃不掉。”
胡一脉望着黄圭说道:“你只是受了内伤,并且并不是很重,幸亏他没有老梁的功力,否则你小子必死无疑。好在你内功根基不错,只要自行调息,再辅助我给你的药,三日内定能恢复如初。不过……”胡一脉又看向阿虎说道:“不过他的问题谁也解决不了,哪怕是鬼医。他的病是心病,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老驼子行医一世却从没有这样的药。然而,如果他再这样下去,心脉必然受损,到时候轻则残废,重则性命不保。”
胡一脉挥了挥手,打断了正要说话的裴凤继续说道:“不过我虽然不能治好他的心病,却能护住他的心脉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之内他如果能恢复则万事大吉,若不能,那就是大罗金仙也没有用。”
裴凤不知道该说什么,心神恍惚,仿佛游离在外。胡一脉见状,只得安慰道:“想要他恢复,应该找到根源,找到令他失魂落魄的根源,或许就有用了。还有就是刺激法,若能刺激动他,或许能增加恢复的希望。”
胡一脉转而满脸歉意地说道:“丫头,是在抱歉,就算是鬼医也并不是万能的。按理说,只要是老彭找来的人,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把事情办好,只是这件事我实在无能为力。唉!我今后无脸再见老彭了。”
裴凤此时的心情很复杂,失落、遗憾、忧伤等五味杂陈。原本鬼医是她最后的希望,而如今见到鬼医了,却又将最后一丝希望浇灭了。她本身也只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如今却要让她面临这所有的一切,何其残忍。
胡一脉幽幽地问阿虎道:“你爷爷还好吗?”
阿虎虽然不知道目前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看到凤姑娘和驼子爷爷情绪都不是很高,也觉得有点压抑。他从怀中掏出小盒子,不住地一边玩弄着一边说道:“爷爷很好,对阿虎也很好,爷爷要我把这个给你。”
胡一脉接过盒子,打开,里面裹着一排排银针。胡一脉像是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抚摸着银针,思绪回到十七年前:“十七年了,十七年前,我因为误诊,以至于白衣秀士陆略武死在我的手里。陆略武有个弟弟陆抒文,外号地狱儒生。那陆抒文一直以为是我故意杀死了他的哥哥,因此一直追杀我。陆抒文武艺高强,是当时当世难得的高手,我与他斗不过十合便重伤在他的剑下。”
“后来我不得不拼命地逃,借着自己会略施微毒,也算是快要逃出他的魔爪。可谁知他是个百变机敏的人,用假中毒之法将我骗过,最终杀我妻儿一家六口。而我,因为当天上山采药,逃过一劫。于是我在陆抒文的追杀下一路南逃,那时候身受重伤,唯一的一口气能让我坚持下去地便是我一家六口的冤魂,他们等着我给他们报仇。”
胡一脉此时竟然满眼泪花:“直到有一天,我精疲力竭倒在一片榉林之中。我想逃,却早已没有了半分力气。正在我以为必死之时,碰到了老彭。他那时候正在榉林中砍伐榉木,见到筋疲力尽满脸血污的我,便将我捆在他的柴中挑回家,并藏在他家地窖中。陆抒文几番打探都没有找到我,于是我就这样活了下来。但是我不忍牵连与他,便来到寮儿洼,收养了山儿。我在寮儿洼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妻儿的大仇,但是我也知道我武功有限,于是我钻研毒功,最终把自己钻研成了一个驼子。”
“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怎么重出江湖,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怎么复仇,直到山儿渐渐长大。我发现山儿不喜欢学武,也对武林之事丝毫不感兴趣。他迷恋上了读书,最后我茅塞顿开,万物有因有果。无钻研毒功,却让自己变成了一个半残废的驼子。而如果我能够在寮儿洼行医济世也能够保这一方水土无病无灾。”
“于是我决定老死此间,再也不问江湖事,也不医治此间之外的外人。此间淳朴的乡民也让我爷孙俩能够在这里安度光阴,我也能随着此间的四时轮转而开心快乐。若没有老彭,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因此即使是外人,我也只对老彭开例外。”
“如今,想来这里也会立刻不太平了,不出数日,江湖上的人都会知道我隐藏在这里。以陆抒文地狱儒生的性格,我想他一定会卷土重来,此间不再太平矣!我老驼子死不足惜,可此间乡民却是无辜的,还有山儿,他也是我唯一的希望。”
说着,驼子唤山儿道:“山儿,你去把爷爷房间内柜子上紫色瓶子拿来。”山儿应着喏,一会儿拿来一个紫色瓶子交于胡一脉,胡一脉将瓶子打开,取出一粒褐色的药丸喂给黄圭服下。
黄圭正努力调息完一周天,此时内力正受阻,也正尝试修复受伤的脏器,浑身因此而疼痛难忍。服下药物之后感觉浑身清凉,同时体内小腹中又热浪滚滚,不断四散开去。黄圭一提起,发现疼痛感立刻减轻了许多,连忙尝试着将小腹中乱撞的热浪重新聚在一起,然后以内力引导,将热浪温和地行至四肢百骸每一个穴道。
黄圭缓缓吐了一口气,睁开眼惊呼道:“胡前辈,这……”
胡一脉挥了挥手,打断了黄圭道:“这药丸是穷极我一声心血制成的,配方极其之复杂,我一生活到现在也仅仅制成九颗。这药丸是这世上治疗内伤提升功力的无上药丸,即使内力深厚者,最多一次也不可服用超过两粒,否则定会因强大的内力冲撞而血管爆裂。有这药丸的加持,你的内伤三日内定能痊愈。但愿一切还来得及!”说着说着,胡一脉眼中竟然出现悲戚之色。
山儿似乎懂得胡一脉在说什么,慢慢走向胡一脉,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撒娇道:“爷爷,爷爷,等这个伯伯伤好了,我们就一起走吧,到另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去,山儿陪着爷爷一起,永远不分开。”
胡一脉柔柔地抚摸着山儿的头,眼神中流露出慈爱和苦笑说道:“我隐居在此,化名姓黄,因此山儿叫黄山。他日你不可改姓胡,就让我和江湖的恩恩怨怨从我这里结束,不可延续到他的身上。如果他们没有找来,我和山儿会生活在这里快乐无虞;如果他们找来了,你们也不必强出头,你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我只要求你们带山儿走,离开这里,让他能长大,成家立业,做一个正常的人。”
黄山似乎知道爷爷要离自己而去,因此十分地不舍,只是一个劲儿地哭泣。裴凤听罢胡一脉的叙说,内心也是震惊不已,此时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对胡一脉说些什么,恐怕此时所有的言语都很苍白。
只有阿虎,茫然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知道所有人说的话都与自己有关,他也知道所有人都很关心他。在他的心中,也的的确确有时会有一些奇怪的镜头出现,也时常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感觉。他说不出来是什么,但是也能隐约猜到,眼前的这些人,都是自己息息相关的人。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变得沉默了,或许也只有沉默才能对得起眼前的这个场景吧。黄圭在暗自努力调息,只希望能快点将内伤调养好。若对手来袭,可以好好地护着身边的人,也可以好好护着寮儿洼的村民,因为听完胡一脉的述说,他能感到此时肩上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