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表面上风平浪静的上海滩实际上暗流涌动。
田岗次郎的到来代表了许多信号,这是连美国人都无法忽视的重大事件。
相较于美国人的好奇,民国朝廷则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一条条政令从中央向上海发出,却都如泥牛入海,兴不起半点波澜。
说到底,此时的上海是属于列强的。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屈从,上海周边地区的多个抗日集团首次联合起来,针对田岗次郎和北野雄三采取了一系列的暗杀行动。
抗日集团来势汹汹,日本人也不是毫无防备,他们早已在上海各港口和出入口设下眼线,只要见到陌生面孔进入上海,都会被纳入监控范围,如果发现行为异常,则直接将其抓捕审讯。
接连几天,上海市枪声不断,郑丰也不知道抗日集团的暗杀人员到底得手了没有,但想来应该是失败了,否则日本人已经大索全城了。
和田岗次郎到来以及抗日集团的袭击相比,还有一件事情在上海掀起了惊涛骇浪。
上海商会会长唐震辞去商会职务,正式退出商会。
较之田岗次郎的低调来华、抗日集团的隐蔽作战,唐震作为上海有头有脸的人物,又曾执掌上海商会多年,他忽然高调退出商会,带来的社会影响力是无与伦比的。
日本人和马九齐显然都没想到唐震会这么果决,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当他们恼羞成怒想要去对付唐震的时候,却发现上海所有的视线此刻都集中在唐震身上,实在不是最佳的时机。
当然,不能直接对付,间接恶心一下对方也是好的。
日本人帮马九齐约了报社,让他们刊登了一系列对唐震不利的新闻,同时将上海棉纺织业面临大面积倒闭的原因也归咎于唐震的决策错误。
然而他们显然低估了唐震的手段,日本人和马九齐放出去的消息还没有掀起大浪,三家听从唐震规劝,没有造成太大损失的棉纺织业老板齐齐发声,为唐震洗刷莫须有的罪名,同时,正义化身和子怡悍然出手,将上海商会诸多问题工厂进行曝光,与马九齐走得近的老板们都遭了秧,毕竟唐震与和子怡都是跟郑丰关系好的一批人,互相帮助是理所当然的。
唐震得知此事后特意登门道谢,席飞扬、和子怡不敢怠慢,热情接待,据说三人聊了一个下午,出来时俨然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马九齐一看,事情的发展已然偏离了预期,也顾不得继续抹黑唐震了,当务之急是要得到上海商会会长的职务,否则会长旁落,他的这些付出和算计岂不是白瞎了?
而此时的上海商会是真的混乱,老会长突然离职,新会长暂无人选,有野心的已经按捺不住想要博出位,而那些老实巴交、或者说底气还不是很足的,大多选择观望,在形势明朗以前,他们不会选择站队。
马九齐回来的时候,商会里拉帮结派的现象已经非常严重。
如果说马九齐对付唐震的手段全部实现,让唐震家破人亡,那么马九齐携大势而来,商会的人自然不敢与他争锋。
可现实是马九齐不但没整垮唐震,反而自己被泼了一身脏水,自顾不暇,这时候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回归,又有谁会卖他面子?
诚然,马九齐与日本人的关系众人心知肚明,可日本人支持马九齐不是看中他这个人,而是看中了他与唐震的不对付。
现在唐震激流勇退,商会里唯一能与日本人抗衡的力量消失,马九齐自然也就不再重要。
马九齐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很着急,无奈之下,马九齐只能去找北野雄三,希望能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从他那里得到一点帮助。
北野雄三接见了马九齐,并且出人意料的答应帮助马九齐,还出主意,让马九齐以“帮助棉纺织业老板追回日本客商欠款”为由,拉拢那批濒临破产的可怜人,只要得到他们的支持,马九齐便有了与其他人争雄的资本。
北野雄三还告诉马九齐,只要他坐上上海商会会长的宝座,日本将于他展开大力合作,共同打造上海繁荣经济景象,到时候他马九齐不光是上海商会会长,还是上海经济的推动者,足以名留青史。
不得不说,北野雄三许给马九齐的利益十分诱人,只要他能说服商会众人与日本人通力合作,他便能名利双收,这种事情,只要等他坐上商会会长的宝座,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马九齐没有任何犹豫,当即答应下来。
马九齐走后,北野雄三的办公室里出现了两个人,其中一人郑丰见过,正是日本领事石井弘。
他旁边那位一副浪人打扮,宽松的衣袍只穿了半边,右侧手臂和胸膛裸露在外,并缠上了一层绷带,他的腰间配着两柄黑鞘倭刀,一长一短,整个人处于蓄势状态,气势冲霄。
这便是有“日本第一武士”之称的田岗次郎。
“北野君,你真的要和支那人合作?”石井弘问道。
北野雄三笑了笑:“不,这不是合作,是利用。”
“天皇交给我的任务是征服华夏,而不是跟支那合作,而要征服他们,则必须先让他们对我们产生敬畏,视我们如猛虎,生不出反抗之心。”北野雄三道。
“是的,我知道,所以天皇才会请田岗君出手,挑战华夏最强的武者,难道这还不够吗?”石井弘道。
北野雄三摇摇头:“远远不够,田岗君挑战支那第一武者,目的是摧毁他们的民族尊严,从精神层面对他们进行打击,但石井君,你必须要知道,精神层面的打击或许会让他们消沉,但无法摧毁他们的根基,可如果再对他们进行经济打击,让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双管齐下,他们就会彻底绝望,到时候我们只需要一个馒头,就能征服这个民族。”
石井弘瞪大了眼珠,不加掩饰的赞叹道:“北野君,你的智慧太让人钦佩了。”
北野雄三摆摆手道:“这都是天皇陛下的旨意,他才是最睿智的人。”
说到这里,北野雄三望向田岗次郎,恭敬道:“田岗君,这个计划最重要的环节还是在你这里,所以,一切就拜托了。”
田岗次郎稍稍看了北野雄三一眼,缓缓道:“我不在乎你们的计划,我来的目的只有一个,战败支那第一武士,完成恩师的遗愿和天皇的嘱托。”
北野雄三面色有些难看,他好歹也是日本在华最高长官,田岗次郎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说实话,军人出身的北野雄三是看不起武者的,他认为武者都是落后时期的产物,在有枪炮的年代,他们一米多长的铁块能吓唬谁?
不夸张的说,只要他一声令下,田岗次郎这个所谓的日本第一武士,分分钟就要被他的火枪队打成马蜂窝。
可话虽如此,北野雄三还真不敢对田岗次郎表露出不满,毕竟日本的当权者都是从战国时期强大的武道家族演变而来。
“如果没其他事,那我就先走了。”田岗次郎表达了态度,也不在意北野雄三和石井弘的反应,优哉游哉的走出了办公室,往领事馆外走去。
石井弘蹙眉看着田岗次郎的背影,对北野雄三道:“北野君,田岗君这是要去哪儿?”
北野雄三哼了一声:“除了打架,他还能做什么?”
“打架?”石井弘面露错愕之色。
堂堂日本第一武士,怎么会出去打架?
北野雄三意识到自己的话里带有强烈个人情感,缓了口气说道:“田岗君是去踢馆的,自从知道上海有许多武馆后,他每天都要出去挑战一家。”
石井弘啧啧道:“田岗君太好战了,他也不怕被人暗算。”
北野雄三嘴角抽动了一下,捏着鼻子道:“田岗君可是天皇陛下面前的红人,我哪能让他出事?每次他出去,我都会秘密安排两支火枪队暗中保护,周边的街道也都会进行严管。”
“呃”石井弘面露一丝尴尬,不敢再说下去了。
再说田岗次郎悠悠然外出踢馆,得到消息的郑丰已经等候在他的必经之路上了。
看到田岗次郎走近,郑丰从一侧的巷子里急走出来,低垂着头,似乎没看到前面有人。
眼见着两人就要撞上,田岗次郎眉头一皱,忽的拍出一张按向郑丰的胸口,要给他吃点苦头。
然而郑丰早有防备,右臂轻抬,手背初级田岗次郎的手腕后,如同蛇一般盘旋而上,不仅将田岗次郎的攻击打断,还顺势给了他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用力不大,但胜在响亮,街上的人都听见了,此时正顺着声音看过来,好奇两人在干嘛。
田岗次郎愣了愣,旋即恼羞成怒。
光天化日之下,他堂堂日本第一武士,竟然被一个支那人扇了耳光!
“你!”田岗次郎怒目相向,正要再次出手,可他却发现那个支那人竟然无视了自己,继续低头赶路。
田岗次郎气啊,他堂堂日本第一武士,什么时候被人无视过?连天皇见了他都要给予足够的尊重,说话时低声细语的,他一个支那人算什么!
“你给我站住!”田岗次郎大喊一声,同时运足力气抓向郑丰的肩膀。
郑丰肩膀被拿住,可依旧没回头,只是不耐烦的吼了声“别烦我”,然后肩膀一抬,挣脱了田岗次郎的擒拿。
田岗次郎抽回手,感受掌心残留的强大反震力,心下生出几分骇然和激动。
来上海多日,他见识了许多家武馆,挑战了许多武者,但他们都出人意料的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他一直期盼着能遇到一个差不多的对手。
现在这个对手出现了,而且战斗力颇为不俗,如果可以击败他,那么,田岗次郎的内心将获得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我让你站住,你没听到吗”田岗次郎见猎心喜,哪里容郑丰跑路,直接闪身挡在郑丰身前,并直言道:“我是日本第一武士田岗次郎,你的武功很不错,来和我打一场吧。”
郑丰白了他一眼,绕开他继续往前走,同时说道:“我管你什么东西,我还有事要忙,没心思和你闹。”
田岗次郎又气又怒,他都表露身份了,对方竟然还是不给面子?
“懦夫,你是要逃走吗?”
万般无奈之下,田岗次郎选择使用激将法:“我一直听说华夏武术非比寻常,可连日所见,那些武者也不过如此,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实力还算不错的,却连与我一战的勇气都没有看来所谓的华夏武术,也不过是群无胆之辈自己吹嘘出来的。”
郑丰闻言停下脚步,回过头平静的看着田岗次郎说道:“华夏武术不是用来与人争斗的,而是用来强身健体、守护家人,你们日本人是不会懂的。”
田岗次郎嗤之以鼻:“不要为你的懦弱找借口,有本事就和我一战,否则你就是承认华夏武者都是懦夫。”
郑丰故作愤怒的瞪视着田岗次郎,良久后叹息道:“换作以往,就凭你刚才说的话,我一定会把你打的爬不起来,但是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所以你很幸运,如果你非要和我打,那等我办完事情,你来精武门找我。”
“精武门!”田岗次郎的瞳孔猛地一缩。
作为日本第一武士,他当然听过精武门的大名,这可是日本在上海的头号敌人,而且他这次来华,除了击败华夏第一武士,另一个任务就是彻底打败精武门,粉碎精武体育精神的影响力。
想到这里,田岗次郎立刻问道:“精武门已经开馆了吗?开在哪里?”
郑丰皱了皱眉,不耐烦道:“你们日本人都喜欢明知故问吗?这样有意思吗?如果精武门重新开馆了,我还用四处奔走?要不是为了重开精武门,今天不把你打的满地找牙,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田岗次郎一脸懵哔,精武门开没开馆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好像北野雄三跟石井弘并没有计划阻挠精武门重新开馆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有阻挠你重开精武门吗?”田岗次郎问道。
“呵!”郑丰轻笑一声:“你们是没有阻挠我重开精武门,可是你们变着法恶心我对我而言,精武门只有在原址重开才有意义,如若不然,我宁可不开。”
顿了顿,郑丰又道:“当然了,你们日本人从来不讲道理,大可以用各种下三滥的手段逼我和你打一场,大不了我直接认输投降嘛,反正你们胜之不武,我一点负担都没有,到时候我还要找人曝光你们的行为,让全世界都知道你们所谓的日本第一武士是如何取得胜利的。”
田岗次郎暗暗皱眉,他是知道北野雄三对精武门做的那些事的,说实话,一开始他并不觉得如何,但现在他却有些不爽了因为你北野雄三的小把戏、小算计,让我无法堂堂正正的击败精武门,无法完成天皇交给我的任务,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郑丰注意到田岗次郎陷入思考,心中不由暗暗发笑:就田岗这人,脑子一根筋,又好面子,自己反激将一下,不信他不上套。
郑丰戏精上身,做戏做全套,不等田岗次郎想出结果,直接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片刻之后,田岗次郎终于有了决定精武门他是一定要打的,而且必须堂堂正正的击败他们。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难猜测了,田岗次郎回去以后肯定会表达自己的想法,北野雄三或许不愿意,但他争不过田岗次郎,而且有“天皇嘱托”这句话压着,北野雄三连一个回合都坚持不下来。
心情大好的郑丰切了两斤牛肉去找席飞扬联络感情,却意外得知和子怡被人打成重伤,正在医院抢救。
郑丰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和子怡有刘振声保护,怎么可能被人打成重伤?
来不及多想,郑丰急忙敢去医院,抵达医院后,郑丰发现席飞扬和大师兄都在,席飞扬一脸焦急之色,刘振声则是焦急中夹杂着愧疚。
“飞扬,大师兄,到底怎么回事?子怡怎么会被人打成重伤?大师兄,我不是要你保护好她吗?”郑丰一上来就兴师问罪。
刘振声讷讷无语,脸上羞愧之色更浓。
席飞扬在一旁听到这话,急忙走过来替刘振声辩解:“郑丰,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刘大哥是因为工厂里一个熟人被车撞了,所以临时离开一下,子怡又恰好在那个时候得到一个新闻线索,急着要出去,来不及等刘大哥回来,所以这件事情是我和子怡的错,与刘大哥无关。”
工厂,熟人,被车撞。
郑丰眼珠子咕噜一转,立刻明白过来,这应该是九妹被车撞了。
难怪大师兄会突然离开,那九妹可是大师兄的心上人啊!
所以说,这事儿谁都没错,要怪只能怪事情发生的太凑巧了。
郑丰想明白了,立刻向大师兄赔了不是。
刘振声连连摆手,羞愧道:“五师弟说的没有错,发生这种事情我的确有责任,九妹只是被车轮蹭破了一点皮,并无大碍,我当时没问仔细就去了,怪我。”
“行了,大师兄,我知道你喜欢九妹,事发突然,又涉及车祸,你着急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现在咱们不说责任,最重要是看子怡的伤势如何,希望她吉人天相。”
席飞扬点了点头,妻子平安,这对他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苦笑,昨天帮新郎挡酒,喝了不少,下午两点多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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