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峰离开之后,郑丰没有继续休息,他来到泥炉前,用手扇了扇药味,随后一声冷笑,将药罐里的汤药倒进了柴堆。
对于龙峰,他怀有七分戒备两分怀疑和一分信任,这不是他心胸狭隘,而是世道如此,由不得他不谨慎。
想当初在太行山寨,王信受他师门救命之恩,最后还不是恩将仇报,欲杀自己而后快,若非段长虹心系《截脉指》,他可能已经命丧黄泉。
现在这龙峰亦是如此,三年前的小恩小惠记到如今,换了谁都觉得不可思议,要说他心怀感恩,郑丰不怎么信。
而且古语有云:久恩必成仇。
再加上他得罪了宋知县,连武馆都急于和他撇清关系,他怎么能相信龙峰这样一个小角色会为自己铤而走险,冒着生命危险帮助他?
常言道:人心隔肚皮。
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龙峰心里想的是什么,郑丰怎么可能知道?
总之小心无大错,哪怕最终结果是自己多疑,也好过丢了小命。
倒完汤药,郑丰又仔细观察了一下这间屋子,直到将所有的细节都记在心中,他才稍微松了口气,倚着一扇通向后院的窗户闭目养神。
这一次受伤对郑丰来说是坏事,也是好事。
坏是坏在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重伤了知县之子,惹下了大麻烦,而今又身受重伤,插翅难飞;好则好在与熊爷交手之后,他对于自己掌握的几门武功有了大致的了解,起码不再是站桩把式,而是有了自己的套路,用游戏的思路表达就是技能连招。
武功套路对初学者来说十分重要,因为多数人学会武功后,并不知道该如何去运用。
练武时的一招一式十分死板,无法应对突如其来的变化,是不可能拿来对敌的,但熟悉了套路以后,便可以将对手引入自己的套路,最终将其击败。
当然,这些小套路用来对付同级别武者还行,像熊爷这种内外兼修,各方面都碾压郑丰的高手是不可能被套路战胜的。
“熊爷武功高强,我暂时不能力敌,这仇可留待日后再报,知县之子被我重伤,势必不能饶我,我需得小心谨慎才是,必要时也只能远走高飞,至于那小贩……哼!待我伤好之日,便是他的死期!”郑丰心中发狠,疯狂运转功法恢复内息。
热流运行一个周天,结束时郑丰如针刺百穴,痛痒难耐,这赫然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以郑丰现在的身体素质来说,本不该出现这样的情况,但他受伤过重,筋脉受损,是不宜练功的,否则会加剧经脉的损伤,最终导致走火入魔。
这也是当初在太行山寨,牛二不敢在经脉受损的情况下运功的原因。
至于武侠小说及影视作品中的运功疗伤一说,这个可能性不能完全排除,但可以肯定的是,大部分内功是没有治疗效果的,而且有治疗效果的内功,如果修为不够深厚,同样无法驾驭内息去进行治疗和修补。
通过运功来恢复的计划破灭,郑丰不觉皱起了眉头,他现在这个样子与废人无异,若真遇到什么凶险,最终的结果也是难逃一死。
想到这里,郑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不禁再次想到了龙峰。
龙峰离开这里已经很长时间了,他究竟去了哪里?会不会是去县衙邀功,出卖了自己的行踪?又或者去找那小贩,二人联手图财害命?
想到种种可能性,郑丰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当然,从理性角度去思考,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多虑了,龙峰如果真的要拿他去邀功,大可直接杀了自己,何必费劲救他回来,还演这么一出戏,何苦来的?
但这关系到他的小命,心思一起,就再难覆灭。
“不行,我得赶紧离开这里!”
郑丰猛一咬牙,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却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龙峰提着一条鱼和两大包香气四溢的油纸包走了进来。
看到郑丰靠墙站立,脸色苍白,龙峰眉头一皱,说道:“你怎么下地了?你现在需要的是静养,否则伤势好了也会落下毛病。”
郑丰却不理他,直勾勾的看了好一会儿,才严肃的问道:“你出去那么久,是去做什么了?”
“我……”龙峰正要开口,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再一看郑丰满脸的戒备和怀疑,不由“嘿”了一声:“你怀疑我?你怀疑我出去报官了?”
郑丰不答,但眼神说明了一切。
龙峰顿时哭笑不得:“郑兄,我龙峰虽不是什么响当当的大人物,但也是一言九鼎的,我既然救了你,就一定会护你到底,再者说你有恩于我,我岂能做出恩将仇报的事情来?”
郑丰叹了口气:“龙兄,世道艰难,人心叵测,我也是没办法,小心总无大错啊。”
龙峰一下子没话说了,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他是郑丰,恐怕也难以相信任何人,甚至可能更敏感。
“郑兄,我若要报官找知县讨赏,又何必冒险把你救醒?直接把你绑了送去县衙岂不是更好?”无奈之下,龙峰只能好言好语,去慢慢化解郑丰的疑虑。
“这话我也跟自己说过,只是我现在没什么底气相信旁人。”郑丰如实道。
龙峰笑着摇了摇头:“郑兄,你大可放心,我若要害你早就害了,绝不会等到现在……这样吧,你要当真不放心,可以拿刀架在我脖子上,如何?”
话说到这个地步,郑丰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如果龙峰真要害自己,这次回来的不应该只有他一个人。
想到这里,郑丰不免有些愧疚,他抱了抱拳道:“龙兄言重了,是我太多疑,抱歉。”
龙峰洒然一笑:“不妨事,换成我是你,我也差不多,不说这个了,来来来,我买了鱼和烧鸡,吃这些对伤口好,等你伤好了,就不会再疑神疑鬼的了。”
说话间,龙峰已经把鱼下了锅,两个油纸包同时打开,里面是一只烧鸡和一只蹄髈,都是已经加工好的熟食。
“这烧鸡是给你的,蹄髈太油腻,我吃。”龙峰将烧鸡扒开塞进郑丰手中,怕他又疑神疑鬼,干脆割下一片塞进嘴里,含混不清道:“郑兄,我可没往烧鸡里下药,你看我,先吃为敬了。”
郑丰见状,更加羞愧了。
一阵风卷残云,烧鸡和蹄髈分别落入二人腹中,最后化作一声响嗝飘散在空气中。
“郑兄,而今你得罪了知县,武馆不敢保你,可有打算接下来去哪儿?”
郑丰看了龙峰一眼,摇摇头道:“我不能走。”
“不能走?”龙峰疑惑的看着郑丰。
郑丰点了点头:“我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做,不能离开这里。”
“这样……”龙峰若有所思,却也没继续往下问,毕竟这可能涉及到郑丰个人的秘密,他没有探听人秘密的喜好。
“郑兄,你要做的事情紧急吗?”龙峰又问。
郑丰摇头:“我也不知道,也许下一刻就要去做,又或者几年、十几年以后,我也说不准。”
“哦。”龙峰顿了顿,又道:“郑兄,如果你的事情不急,不如和我出去一趟,我有一处秘密发现,觉得挺有意思,我们可以去探他一探,顺便避避风头,或许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宋知县已经放弃抓你了呢。”
郑丰可没那么乐观,但还是随口附和着问了一句:“哦?什么发现?”
“具体我也不能确定,但据我收集到的线索来看,这地方和武穆王岳飞有关!”龙峰道。
“哦,武穆王岳……”
忽然,郑丰两眼一瞪,一把抓住龙峰的双肩,咆哮着问道:“你说什么!武穆王岳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