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逸怀目前的心情不是太好。
最近没有什么好消息,那个暗杀夺鼎问道者的黑衣人还是没有被抓到,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至于出现在齐国的那个幽灵……他想起赵国皇宫里正当红的那位小恒公公,脸上流露出荒唐的神情。
“传闻中,西邦龙海谷的恒东是一个运气绝佳之人,难道来到这个世界,一切都调过来了吗?”
郭逸怀还是不相信这个小公公是恒东,不是因为当太监这件事情很痛苦而且丢脸,而是因为他不愿意去相信。
去年赵国那个著名的昏君死了,在那个充满了血腥与阴谋的故事里,小恒公公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心狠手辣,就连毒杀传他功法的黄老太监时同样是面不改色。
有些人更是坚信现在的赵国皇帝、当时的太子殿下拿刀捅进自己父亲小腹时,小恒公公紧紧握着他的手。
如果时间真的能够改变一个人,恒东是不是就是那个最先被改变的?
这里面带着各种隐情,隐藏在每个人心里的事情。
单纯要郭逸怀去相信恒东的额转变,可能不太现实,所以他对所有参鸡啊夺鼎大会的问道者的资料最熟悉,对恒东的情况最了解。
但他不知道恒东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事情,不愿意他因为那些事情性情大变,甚至心性都有了转变。
这些变化实在让郭逸怀感得心烦。
……
雪街,蹄声如雷。
太守府大门已经开启,一名少年将军骑着马直接冲了进去,来到后园处轻身下马。
这位少年将军极其英武,浑身充满了力量,往眼神深处望去,还能看到一抹暴戾的气息。
他接过下人递过来的毛巾随意擦了擦。
毛巾能擦拭掉盔甲上的冰雪,却无法擦掉那些已经凝涸的血迹。
少年将军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微微挑眉,有些不喜,但没有说什么,向着后园走去。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后园里,那些服侍的下人、丫环都松了一口气。
少年将军是太守的二儿子,更是秦国北境威名赫赫的少年武神:王寒。
太守府里的人们对他敬畏无比,直到他走远才敢低声议论些什么。
所谓议论也不过是赞美少年武神的勇武与军功,当然还有他对后花园里那位落难女孩的一腔真情义。
……
北海太守是分封郡王的实职。
太守府便是郡王府,规制极为宏伟,后花园经过数次增造后,更是隐隐透露出皇家气派。
郡王与曾经出使楚国的夏侯臣是仪表亲,那么顾寒军在这个世界里的身份,便是那位落难女孩的表哥。
女孩坐在窗畔,借着天光在绣着什么,纤细的手指拈着细针不停来回,神情宁静,睫毛不动。
她连落魄的感觉都没有,更谈不上落难。
王寒走进后花园,自己倒了碗茶,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明显与她很是熟悉。
在现实的世界里,他们也是表兄妹,只不过隔得比较远,不像现在隔得这般近。
王寒默默想着这些事情,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女孩将针插回绣布上,一双妙目看向他,知道他有话想说。
王寒说道:“现在看来局面比想象的还要更好些,明年春天便应该能过大风关。”
女孩想说说向胡人借兵的事情,但那只是传闻,他不主动说,她也不便说太多,淡淡说了声:“如此便好。”
王寒忽然说道:“但遇着的阻力还是比较大,想要尽快复国,我们需要吸纳更多的豪杰来投,如果我能迎娶你,有了大义名份,想来会更加顺利更多。”
女孩没有找理由推托,或是想办法唬弄过去,比如以后再说,平静说道:“这件事情以后不要再说了。”
王寒看了她一眼,放下茶碗说道:“胡人可能犯边,我要去准备一下,得先走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离开了后花园。
从这天开始,他再也没有说过这个提议,便是来后花园的次数都少了很多。
看着那个消失在园外的身影,女孩轻轻叹了口气。
现在北海郡已经与胡人联手,哪有什么胡人犯边?
骁勇善战的少年武神,对待胡人的手段向来冷酷,甚至可以说残暴,动辄灭族。
胡人对待秦人同样如此,持矛挑婴的画面不知道是多少北海子民的恶梦。
这样的血海深仇都能联手,那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
大陆北方战火连绵,南方则是一片宁静祥和。
楚国连续数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民众安乐,赋税、吏治都到了历史上最好的水平,隐隐有了盛世的感觉。
陈大学士的治国能力展现无遗,就连靖王的军权,都在他的高超手段下被朝廷悄无声息收回来了很多。
无论从国朝还是个人来看,现在都已经抵达了顶峰,那便到了改变的时刻。
已经位极人臣,还能怎么改变?
很多人都在私下劝说陈大学士向前再进一步,包括他的亲生儿子也是这般想的。
历史上权臣篡位,还要担心皇室反扑,民心朝向,现在的楚国完全没有这个问题,有谁会支持那个白痴皇帝?
“人活一世总要做些什么,以父亲的能力做个宰相就满足了吗?百姓与百官可是翘首以待啊!”
陈大公子跪在父亲床前,满脸泪水说道:“就算不考虑这些,难道您不考虑一下身后事?到时候难道要看着儿子们死的死,逐的逐?”
陈大学士说道:“我是替陛下摄政,非止于相,做事已经足够,别的事情以后不要再提,至于你们不会有事。”
这场对话最终还是传了出去。
陈大公子自然没有提到自己对未来的恐惧,只是说了父亲前面的意思。
吾非相,乃摄也。
都城一片哗然,无人敢指责,也无人再行劝进。
某日陈大学士出了皇宫,坐着八乘大轿离了都城,前往城外秀山散心。
山里有间草庐,当代名士墨公借住在这里。
侍卫们散在草庐四周。
陈大学士走进草庐,对着墨公拱了拱手,说道:“来下棋。”
墨公苦笑着说道:“少岳还有心情下棋?”
陈大学士说道:“你说的是那传闻?说出那句话后,我现在只觉心情开阔,好的不能再好。”
墨公叹息说道:“看你行事说话毫不避讳,我还以为你真有那心思。”
陈大学士淡然说道:“我现在与皇帝有什么区别?终究我只是想做些事情,名份并不重要。”
一位少年端着两杯粗茶走了进来,听着这句话应道:“名不正而言不顺,言不顺则道难行。”
陈大学士见那少年眼神沉静,仿佛老者,微异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位少年说道:“墨公弟子云昭。”
陈大学士说道:“这名字太过清淡随意,只怕你此生要走很远的路。”
那少年微微一笑说道:“梦里不知身是客,此心安处是吾乡,我给自己取这个名字,便是提醒自己不要刻意去记住自己是谁,来自何处。”
当天夜里陈大学士回到府里,与老妻促膝而坐,说起白天在秀山草庐见到的少年。
“我所见年轻才俊,此子只在二人之下。”
老妻伸手摘下他衣领里的一根青丝,递到油灯上烧掉,说道:“那二人是谁?”
陈大学士说道:“靖王世子小时候我曾经见过一面,还有一人自然是陛下。”
老妻的手微微一颤,不知道是不是被火烫着了,微惊说道:“陛下?”
陈大学士说道:“陛下大智若愚,深不可测,非凡人也。”
很多人都在劝他再进一步,有下属有儿子有老友,他都会给予不同的答案。
只有深夜时分,在老妻面前,他才会说出真心话。
人都有一肚子话没地方去说的,其实也都是隐情,陈大学士觉得自己隐情似乎并不多。
……
在很多人看来,陈大学士不愿意做皇帝,是因很满意现在的局面,但他们并不满意。
比如他最忠诚的下属与朋友、当朝礼部尚书就会想,如果你不当皇帝,那我何年何月才能当上首辅?
最不满意的还是陈家的大公子,心想如果你不当皇帝,那我岂不是也没有了希望,将来还可能被面临危险?
改朝换代是世间最值钱的买卖,利益之大可以令无数人动心,动杀心。
陈大学士明确表示不会做什么,于是有些人开始私下做些什么。
某天清晨,几辆来自泉山的送水车通过了侍卫的层层检查,进入了皇宫。
朝阳初升,一场血腥的刺杀便要开始。
……
行刺君王的事情很常见,下属杀死君王再拥立主家登基的事情也不少见。
黄袍加身有很多是牌坊,也有一些是真的被逼无奈。
陈大学士确实不知道这场行刺,皇帝自然也不知道,但有很多人事先都已经知道了。
皇宫里的侍卫都是大学士的人,虽然他们没有收到直接的指令,但知道送水车里藏着的刺客来自何处,自然保持着沉默。
那些隐隐听到风声的太监,藏在被窝里发抖,根本不敢向窗外看一眼。整座皇宫处于诡异的安静之中。
陈大学士起床洗漱,在老妻的帮助下穿好官服,准备去参加朝会,却发现在府外送自己的几个儿子里少了一个人。
“你们大哥呢?”他微微皱眉问道。
几位陈家公子对视一眼,有些紧张说道:“大哥昨夜会友,好像喝多了些,就歇在了外面,还没回来。”
陈大学士有些生气,但没有想太多,直到走进轿子里才觉得今天府里的气氛有些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