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皇帝的眼神很愤怒,但却起到了反作用。
恒东被这种眼神激怒了!
他直接说道:“没有我,你能当上这个皇帝?没有我,你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了!”
皇帝沉声说道:“但这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恒东微嘲说道:“为什么?因为你是皇帝我是臣子?”
皇帝沉默了会儿,说道:“不,因为我们是朋友。”
恒东说道:“我忘了很多事情,但始终记得朋友这个词不可相信,听着便有些恶心。”
皇帝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说道:“当年御花园坡上的那棵栗子树,你是不是做了手脚?”
恒东微微皱眉,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皇帝说道:“你当时神功未成,难免会留下些痕迹。”
恒东说道:“当年你也查过我,知道我与黄老太监有关系,才会与我相识,说白了,你也是在利用我。”
皇帝带着些怅然说道:“是啊,从一开始我们就是彼此利用的关系。”
恒东沉默不语。
皇帝忽然咳了起来,显得很是痛苦。
恒东微微皱眉,取出一粒丹药,斟酌良久,切下约四分之一,喂入他的嘴里,扶他躺下。
皇帝咳嗽渐止,平静了些,闭目养神。
恒东告辞,准备离开。
皇帝忽然喊住了他,看着他的背影,问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恒东身体有些僵硬,说道:“你说的是什么胡话?”
皇帝收回视线,望向窗外的星空。
“我以往并不觉得这个世界是虚假的,直到发现你对这个世界始终没有感情,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恒东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皇帝说道:“对这个世界来说,你就像一个永远的客人,对你来说,朕似乎永远是个陌生人,这就是我的意思。”
恒东低着头想了会儿,说道:“我会侍候你到最后,什么都不会做,我也会保皇后一世福泽。”
说完这句话,他向殿外走去,从始至终没有转身,没有回头。
“如果你不是太监,朕把皇位给你又如何……”
皇帝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
走到殿外,自有太监替他披上大氅。
夜深时分,难免有些寒冷。
数十名太监簇拥着他向皇宫外走去。
这些太监都是他的下属,拥有极其可怕的战力,在这种情形下,想要杀死恒东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眼看着宫门就在前方,恒东忽然停下脚步,说道:“我要去某处看看,你们在这里等我。”
那些太监闻言而惊,心想天下想杀恒公公的英雄豪杰不知多少,便是皇宫里也不安全,公公这是要做什么?
恒东来到御花园里。
他站在那棵栗树下,沉默看着远方,但却眉头紧锁。
星光洒落黑色大氅。
他看着就像一个怀旧的魔鬼。
……
恒东走出皇宫,带着太监们在街上行走,行人纷纷避开。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因为长街尽头有一座阴森的衙门。
这里便是何沾创建的缉事厂,由陛下直管,那么在大多数情况下便意味着这就是他的衙门。
缉事厂拥有数千名密谍,数量更多的缇骑,高层官员大部分都是何沾提拔的太监,可以不经有司批准,直接监察、缉拿大臣甚至王公,拥有极大的权力。
太监官员们都穿着很低调的黑衣,那些武力高强的缇骑统领则是身着锦衣,哪怕在夜色里,依然耀眼。
恒东走进衙门,太监与缇骑统领们纷纷躬身行礼,他面无表情地走到最高处,解下大氅扔给下属,在椅子里坐下。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齐声道:“拜见千岁大人。”
恒东依然面无表情,手指微翘,示意众人起身,用右手撑着下颌,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下属们知道大人的习惯,照惯例依次上前开始汇报最近的情况。
“万松书院的学生怨言极多,甚至暗中与齐国的儒生联系,想做大逆不道之事,其中领头的十三人已经下狱。”
那位官员顿了顿,接着说道:“只是消息泄露的有些快,书院学生已经聚集,如果强行弹压,只怕会引发……”
恒东闭着眼睛说道:“书生不能杀,杀了反而如了他们的意,至于如何处理,难道还要我教你?”
他的语气很平缓,那位官员却是瞬间被冷汗湿透了衣背,声音微颤说道:“厂里在做准备,只是那些来往书信做出来还需要些时间,我们会指证领头数人通秦,接着会有义士闯入他们的家里,或者纵火,或者杀人……”
恒东有些不满意,说道:“还是太粗暴了些,再细致点。”
那位官员擦着汗退了下去,接着有另外的官员上前汇报:“齐商对崤山水渠一事反应颇慢,但贺、肖两家明显已经警惕,往都城里输入大量银钱,试图买通朝中大员。”
恒东睁开眼睛,在下属们的脸上缓缓扫过。
如果说齐商想要行贿朝臣,缉事厂的这些太监自然是重点,只怕早就已经被喂肥了。
没有人敢抬起头来与恒东对视,那位汇报的官员强行镇压住心头的畏惧,脸色微白说道:“请大人示下。”
“崤山水渠不会动,所以齐商的钱,你们可以随便收。”
恒东面无表情说道:“但我要的东西他们也必须赶紧送上来,要多少钱我都给,可如果他们还不肯把宝船的资料送过来,那就把齐国海商羞辱我朝使臣的消息放出去,接着……让兰屿登岸吧。”
缉事厂官员们觉得衙门里的空气变得更加寒冷——齐国商人可以收买,也可以靠杀戮来威慑。
谁都知道小恒公公的耐心不好,一次收买不成便要杀人,但今天很明显他的杀气格外的重。
齐国海商羞辱赵国使臣自然是莫须有的事情,兰屿却是实实在在的杀神——无论齐国还是赵国,就连缉事厂的官员都在猜测,这位着名的大海盗会不会是小恒公公养的一条凶狗。
至于公公为何如此关心宝船的资料,却没有人能想明白。
第三位官员开始了自己的汇报:“陈御史还是坚持不肯认。”
“那就继续审,好好审,用心审,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活的太舒服。”
恒东想着那位铁骨铮铮的御史大人,脸上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却不知道是对谁的。
“说起来,如果朝廷里都是这种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的孤寡官,我们怎么替陛下办事?”
那位官员鼓起勇气请示道:“如果他供出了西槐,接下来怎么审?”
西槐是河间府一处风景胜地。
恒东抬起眼皮,瞥了那位官员一眼,说道:“河间那边给你送了什么好处?”
那位官员苦笑说道:“卑下如果收了好处,哪里敢问这个,只是……那终究是王府啊。”
听着这话,缉事厂里的官员们神情微变,都觉得此事有些为难。
如果是普通王府,缉事厂说查也就查了,现在的大狱里还关着两位郡王,三个国舅,谁怕那些。
可河间王府里那位……可是未来的皇帝陛下!
恒东静静看着场间的下属们,说道:“我的眼里只有陛下,再没有别的任何人,明白了吗?”
听着此话,官员们身心俱寒,纷纷跪倒在地,不敢说一句话。
……
楚国皇宫内。
最冷的那座宫殿里,星光也变得寒意十足。
方岳慢慢的踱步,不断摇头道:“那个太监真的很变态,很可怕。”
景天微微一笑道:“说说那个赵皇。”
方岳似乎在赵国逗留的时间不短,所以对那边的事情也了解更多。
“恒东与赵皇的关系确实复杂而微妙,但这样就能让赵皇看破世界虚实?我无法理解。”
以往极天鼎里曾经出现过有人修行至极高处,最终被天劫抹去的事情,但墨公与赵皇的情况完全不同。
这两个人是清醒地认识到了,或者说感受到了身处的世界并非真实。
幻境并非真实的世界,问鼎的也并非真正的天下,里面的人们自然也不是真实的生命。
可如果有人认识到了世界的虚假,也就意味着他们看见了真实,继而成为真实。
景天似乎明显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难道极天鼎还有其他特殊的地方不成?
极天鼎假如是真实自己曾经感受过的那个丹鼎的母鼎,此物当应该是一件天灵至宝i,这样的宝物在无数年之中,很可能会产生器灵!
当一件物品诞生了器灵,这件东西就不再是死的了,它应该是活的。
可是极天鼎内制造的幻境之中,那些无数的百姓,皇帝大臣难道也都是死的吗?
他们是不是也该是活的?
这个问题有点深了,景天参不透,方岳更不是太明白。
“你真的觉得那枚仙篆对你很重要?”方岳问道。
景天说道:“可能对你我都很重要,甚至……对所有人都很重要。”
方岳不解,但他并没有继续问,而是说道:“我要走了!在那里等你。希望你能快点。”
景天道:“剩下很多事本来只能靠我自己,你去吧,希望明兰先找到你。”
提到了明兰,方岳突然感觉没什么话可说了,他本就话少。
当方岳离去之后,景天独自一人望向窗外的星空,星瀚寥落,是真是假?
景天的眉头也紧锁在了一起。
有些事情注定会改变,但在变化之前,似乎总还是藏着一些未知的真相,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