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上竟然会有如此神奇却又如此邪恶的药物,当真是闻所未闻,骇人听闻!
沈毕之不知道那种药物是谁研究的,也不知道这个方法是谁设想的,但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背后有大人物又如何?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人物,还能漫得过国法和人伦去?
他们拿别人家的女孩子做这样灭绝人性的试验,心里可曾有一时半刻想过,异地处置,若是他们自己的女儿妻子被人如此对待,又该如何?
李绾馨还是京都官宦人家的姑娘呢,巍巍皇城,朗朗乾坤,天子脚下,百官林立,竟然就会有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且时至今日除了知情者尚无人知晓。那么,看不见的地方呢?寻常人家的女孩子呢?他们又会如何猖狂?
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毁掉这些年轻女子的一生,戕害无数条无辜的人命,真的就没有人管了吗?
或者说,不是官员们不管,而是他们管的太过认真!
只不过,他们管的,不是什么苦主,而是始作俑者。
若真的有一位大人物,连李侍郎都愿意上赶子去巴结,那么其他的官员又怎么会不行个方便?
如果真的有官员发现了女子失踪的事,以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心思活泛,暗地里与人私奔为由,不作为都是好的;怕就怕他们随便编排一个理由,连家属都给你套进牢里去,那可真就是有苦难言了!
当官不为民做主,一味巴结权势,上行下效,又置那些无辜女子的性命于何处?
是啊,何处?
爱是何处,是何处!
那些当官的若是真的无视了此事,又怎么会管苦主身陷何处、变成何等模样?
而且,方才李伯谦可是说,他是在花船画舫上见到变成鲛人的李绾馨的。
李伯谦没有说船上都有些什么人,但是也不难猜到。
大人物千辛万苦研究出来的鲛人,自然不会轻易就放到普通的船上去,说不定那艘船上当时就有一半以上是官老爷和家眷,剩下的也得是非富即贵的。
而这些,李伯谦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毕竟,他不是在朝为官的人,更何况就算是在朝为官,也不可能认识所有的同僚!
既然官老爷们也在此列,他们享受的是看见鲛人出现在眼前的结果,又怎么会在意人变成鲛人的惨烈过程?
若是没有听到这样的事,不知者无罪;可是,但凡还有半分良知尚存,听到这样的事,又怎么可能还无动于衷?
况且,这样无所畏惧的去残害无辜女子,别说是李侍郎没有这个胆子,就算是吕继宏也万万不敢主动去做!除非……
除非,他们有更加强硬的后台!
而放眼整个朝堂之上,能够视人命如草芥到如此地步却又堂而皇之不怕惩处的人,统共也就只有那几个真正的皇亲国戚!
沈毕之腾的起身,毯子滑落地上,一角正好落在炭盆里。
那炭盆原本烧的是炭,且又燃烧了一段时间,别说是明火半点也无,就是火星子那都是少之又少。
这毯子的一角落在炭盆里,火舌迅速就窜了上去。
“那你可知道,那位大人物究竟是何人?”沈毕之问的直白,火光之中,她的脸忽明忽暗,透着股说不出来的阴森。
李伯谦低着头,抚摸李绾馨头发的手动作一僵,倒是有些犹豫了。
怎么可能不犹豫?
寻找李绾馨的这一路上,他遇到的所谓的好心人何其之多?可是,最后真正伸以援手的,却是少之又少。
而这少之又少的一部分,在听说背后主使是何人之后,都是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
李伯谦不知道沈毕之的身份是什么,但观其周身气度排场,听其口音,也知道必是京都人士。
京中来的人,李伯谦心中难免有些警惕。
他其实,是怕的!
自然会怕,从失去李绾馨的那一刻开始,他一直都在怕。找不到她,会怕,怕不能重逢,怕阴阳两隔;找到了,还是怕,怕再次分离,怕如梦一场。
况且,京里来的人,是敌是友,尚不可知。
若是友,其实也不过就是同情怜悯的感叹几句,不能分担他们的痛苦,知道了幕后的主使,恐怕还会为其招来杀身之祸。
万一若是敌,他与李绾馨好不容易才能重逢,失而复得的感情自然弥足珍贵,他并不希望李绾馨再次被人抢回去遭罪。
敌友不分,他又怎么可能全盘托出?
李伯谦方才讲了这么多话,不过也就只是拖了一个李侍郎父子下水,幕后之人却是半点没有透漏。
他自有他的考量。
其实,李伯谦心里很怀疑沈毕之的来意。
如果沈毕之是幕后的那个人派来的,听到了自己此番话,知道自己不会说出去,多少也可以宽心几分;如果沈毕之是李侍郎父子派来的,听到了自己方才的控诉,起了杀心,那也就只能怪自己倒霉。
李伯谦不答,可不代表沈毕之不会再问。
三步并作两步,沈毕之迅速抢到了李伯谦面前,俯身,居高临下,再问,“是谁?”
李伯谦不答,甚至没有抬头,只是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些,幅度并不大。
“你若一天不说实话,那人便一天得不到应有的惩罚。”沈毕之直起了身,只一双眼睛还盯着李伯谦,“你口口声声说自己爱护李绾馨,可你并不是如此做的!你若是真的心悦于她,又怎么会放任伤害过她的人逍遥法外?”
李伯谦还是不答,只是垂着眼眸,幽幽说道,“我自是对她青睐有加,也早就决定了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管她是人也好,是鲛人也罢,我都非她不娶!只是,比起所谓的报仇,我更愿意同她一起活下去,活的长久一些,再长久一些……”
沈毕之转身,负手而立,沉默不语。
良久,她长叹了一口气。
又过了许久,她迈出了第一步。
这一步迈出之后,她僵了一僵,又叹了一口气。
之后,她没有再停顿,步履平稳,轻轻说了一句,“罢了。”
在她身后,天光乍破,金色的阳光洒满了绍城的每一个角落,投下斑驳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