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毕之在孙记布庄并未等的太久,也就是试了两三身衣服的功夫,人就已经找上来了。
先来的,自是暗卫。
女帝交到沈毕之手上的暗卫班子,也不知道始建于哪年,但必定是时日不短。
这,是君王之师,听命天子,拱卫社稷,代代相传,是大凉立朝之根本。
而西厂成立至今,尚不如一载,就算从沈毕之为女帝办事开始算起,也不过一年有余。
就算沈毕之有经天纬地之才,有翻天覆地之能,就算西厂治下人才济济,以一当百,如今两年尚且不到,又如何能及得上暗卫的经营良久、盘根错节?
沈毕之虽然自信,却不是盲目自大!
若是给她五年十年时间,她有信心带领西厂超越东厂,却不知道西厂能否越过暗卫去。
因为能力有限,因为时间过短,更因为君心难测!
女帝可以忍受东西两厂相互制衡,甚至可以忍受西厂独大而东厂式微,那是因为一切尚还在她的掌握之中,因为她手里还有暗卫这张王牌。
可是,一旦,她发现这张王牌被人超越了,那么暗卫便没有用处了,它不再是皇家的王牌,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那个时候,暗卫也好,西厂也好,东厂也好,这些便都变成了不安定的因素。
而身为天子,最不能忍受的,便是不安定的因素了!
所以,不论沈毕之想不想、敢不敢让西厂超越暗卫,她都不能那么做,能也是不能!
其实,西厂和暗卫,也不是非要争一个高低长短。
西厂是自己的手下,暗卫也是。但是,说到底,这两家又都不是自己的,不过都是女帝手里的刀枪棋子罢了。
暗卫在本地的主事,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他发际线很高,微有些秃顶,面白无须,圆脸塌鼻,嘴边有颗黑痣,看上去有些油腻,穿锦衣华服,十指上戴满了镶宝石的金戒指。
沈毕之见过很多有钱的人,但是这样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钱的主,她还是第一次见。
商贾巨富?富可敌国?还是骤然暴富?
好吧,沈毕之承认,她根本就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词语来形容眼前的人。原谅她的词汇匮乏!
整个铺子里只有沈毕之、张艳和小孙氏三个人在。小孙氏是布庄的掌柜,绍城本地的人不可能不认识她;张艳虽然一直住在城外的五里观,但是她周身的气度根本就不像是来自京都那样的大地方。
中年男人一进店,就直奔沈毕之而来,“小的是绍城的管事丁酉乾,不知这位公子是家里的哪个少爷?”
丁酉乾?有钱?好吧,你有钱,你任性!沈毕之一头黑线。
彼时沈毕之刚换好一件宝蓝色圆领窄袖的外袍,金边勾绣的领口里面竖起一截雪白的里衣领子。她把剑放在柜台上,轻弹了几下,一派悠闲。看上去,倒真的有几分富家少爷的派头。
“我姓沈,行三!”沈毕之故意抬了抬手,给他看自己手上的那枚扳指。
血玉上的巨蟒,让那人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他们是皇家的暗卫,认龙纹扳指,认蟒纹扳指,其他的,一概不认。
现在女帝在位,所以他们听从女帝的命令,可并不代表就一定会听从未来皇帝的命令。
代代相传。真正的代代相传,是双向的。一人为暗卫,代代为暗卫;而能指使暗卫,不单是皇权,更是信物。
有信物,才能差遣暗卫为己所用。
换言之,即便是一个皇子登上了帝位,没有这信物,暗卫们也是不认的。
像丁酉乾这样管着一方所有暗卫的管事,自然知道其他地方发生的事。
暗卫之间虽然不认识彼此,却能够通过暗号互通有无。
沈毕之从女帝手里接了暗卫的权柄,这种事,虽然不是每个暗卫都知道,但各地的管事还是知道的。
当然,他们知道来了新的领头人,却不知道那人是谁。
丁酉乾呵呵一笑,一副亲亲热热的口气,“原来是三少啊!大年下的,三少怎么有兴致到这穷乡僻壤来?”
“丁管事说笑了,绍城的商人遍布天下,断桥业火更是举世闻名,绍城要是穷乡僻壤,其他地方又算得了什么啊?”沈毕之也笑,满面灿烂。
“三少谬赞了!”丁酉乾嘴上说着这样谦虚的话,脸上的表情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绍城是富庶之乡,虽然比不上京都繁华,却也算是富饶之所,起码比其他很多地方都要富裕。
丁酉乾所在的丁家是绍城的首富,他们家生意做的很大,连带他也全国各地的跑,自然也见过别的地方是什么样的景象,因而他心里很清楚绍城到底是穷乡僻壤,还是凤凰的金窝窝。
沈毕之是上面的管事,所以沈毕之的夸赞于情于理他都要推诿一番、谦虚一下,但是在丁酉乾的心目中,其实也是那样认为的,而且也因为家乡被人夸赞而感到骄傲自豪。
丁酉乾一脸的骄傲自豪,虽然他已经极力克制,但还是能看出欣喜来,连带着说话也是十分的体贴,“三少这个时候过来,可是不好寻下榻的地方?小的有一处宅子闲置着,不大,但是足够安静,两进带个院子,有方小池子,养了几尾锦鲤,若是三少不嫌弃,小的这就让人收拾出来!若是三少看过了不满意,小的一家现在住的宅子足够大,有假山流水,还有暖室花房,这时节也还有花开着,也算是这绍城的数一数二的,就是临街,可能有些吵,三少若是愿意,也可搬到里面去住,小的一家搬到旁的地方去就是了!”
“君子不夺人所好!我有个住的地方就行!”沈毕之摇了摇头,起身作揖,“我这次出来的急,没有时间提前安排好一切,既然到了绍城,便要麻烦丁管事了!”
丁酉乾连忙侧身躲过去,没有接受,反而自己鞠了一躬,行礼道,“三少客气!三少从家里来,小的自然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