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沈毕之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
只不过,上一次,沉了船,又和叶红妆走散了,自己也是九死一生,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这一次,故地重游,竟是因为人鱼这种稀罕物种,倒也算是叫沈毕之开了眼界。
原本沉静的曲江畔,这时候倒是比每年元宵节京中的大型祭祀还要热闹。
岸边也不知道得有多少人,就算每个人都是小声在说话,那声音依旧像是一大群麻雀在叽叽喳喳个不停,吵的人耳朵疼。
有没有人鱼,沈毕之不知道的。但就算是真的有,恐怕也被这些人给吓走了。
人鱼,其实就是鲛人。传说中,鲛人善于纺织,可以织出入水不湿的龙绡,且滴泪成珠。还有传说,它们的油脂,只要一滴就可以燃烧数日不灭。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鲛人即泉先也,又名泉客。南海出鲛绡纱,泉先潜织,一名龙纱,其价百余金。以为入水不濡。南海有龙绡宫,泉先织绡之处,绡有白之如霜者。”
“鲛人从水出,寓人家,积日卖绢。将去,从主人索一器,泣而成珠满盘,以与主人。”
“海人鱼海人鱼,东海有之,大者长五六尺,状如人,眉目、口鼻、手爪、头皆为美丽女子,无不具足。皮肉白如玉,无鳞,有细毛,五色轻软,长一二寸。发如马尾,长五六尺。阴形与丈夫女子无异,临海鳏寡多取得,养之于池沼。交合之际,与人无异,亦不伤人。”
在这些传说里面,不管是南海还是东海,那些个鲛人都是人首而鱼尾,貌美善歌,性格温和,织水为绡,坠泪成珠,是一切美好的象征。
传说中的东西,在现实中得见,可以说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情况。
只是,若说在曲江能见到鲛人,沈毕之还是有些不信的。
要是春暖花开的日子里,有人告诉沈毕之,说是曲江上有鲛人出没,沈毕之还能信上几分。
这是什么时节?大冬天!前几天还下过一场雪,鱼都不愿意到水面上来,何况是据说智力比人还高的鲛人?
可是,其他人不会这么想!他们会想,鲛人在现世出没,本就是奇迹,也不在乎多一项不怕冷。
岸边到处都是人,苏旭却一眼就看到了沈毕之一行人。
他跳起来打招呼,一边挥手,一边大喊,“这!洪涛,戴穆,沈公子,我在这呢!快过来!这里有地方!”
他这么一喊,其他人纷纷行注目礼,用目光和言语谴责他无礼的行为。
“喊什么喊啊?你小时候家里大人没教过你在外面不能大喊大叫啊?”
“就是,没家教!”
“喊的这么大声,聋子都听见了!人鱼要是跑了,算谁的?”
苏旭那是什么人?家里的独子,含着金汤匙出生,娇生惯养着长大,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当即就呛了回去,“本公子家教怎么样,还不劳烦你们这些个人操心!若是本公子的声音真的能吓跑人鱼,你们还在这呆着干嘛?还不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去啊?”
沈毕之满头黑线,过去的脚步生生顿住。她浑身上下写满了拒绝,恨不得在脑门上贴上一行字:这个人我不认识!
其实,就算没有苏旭这样的大声喊叫,这曲江里就真的会有鲛人出现吗?或者说,这些人守在这里,就真的能看到鲛人吗?
假设曲江里真的有所谓的鲛人出没,那么它就一定要在此时此刻现身吗?如果它不现身,除了被吓跑,还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它根本就不想出来呢?换位思考一下,似乎没有人愿意把自己当做猴子一样拉出来给众人展示吧?
好的,就算它真的很想出来,很希望也很享受众人的围观,不出来就浑身难受。那么如果说,苏旭的声音太大,会吓跑了鲛人,这岸边上的其他人,恐怕也没有消停到哪里去吧?
既然如此,那又怎么知道,鲛人是被苏旭吓跑的,而不是被岸上其他人吵闹得头疼才跑的呢?
所以你看,退一万步说,真的有鲛人,真的被吓跑了,那到底是谁吓的,还真未可知!
沈毕之顿住了脚步,思友心切的丁洪涛可没有。且,丁洪涛不单自己要走,还要回过头来邀请沈毕之,“三少,我们到那边去吧!小旭他是有些孩子心性,不过那里倒也的确是个绝佳的视野!”
“你们去吧!我得去寻我的父母!穷人的命,不值钱,也就我们自己还惦记着了!”戴穆转身,挥了挥手中的扇子,走的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这厢,戴穆一心去找自己的家人,临走还不忘讽刺一句。那厢,苏旭还在连跳带喊,“过来啊!你们快过来啊!一会没位置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沈毕之无语望苍天,心里将这三个熊孩子的所有家人亲切而友好的问候了个遍。
几乎是下意识的,沈毕之往后退了一大步。这也,太丢人了!
人生丢人事,十之八九,而这十之八九,一大半都是因为遇人不淑、交友不慎。
沈毕之想躲,丁洪涛却不会让沈毕之如此轻易就脱离了自己的视线。
他以后是要接他父亲班的,或者说很多时候已经开始取代他的父亲。而沈毕之是什么人?是顶头的上司,是决定他日后能否施展一番作为的人。
就算是寻常朋友来家中做客,丁洪涛身为主人,还得尽一尽地主之谊,更何况是对自己如此重要的人,那自然是要时时刻刻陪在身边才能放心的。
丁洪涛走过来,牵住沈毕之提在手上的灯柄,“三少,别介意,阿穆就是这么个脾气。咱们还是过去吧,我有点担心小旭。”
这也就是丁洪涛了,说是兄弟,说是朋友,其实就是带了两个比自己更不省心的孩子吧?
沈毕之手上提着的,是一盏很普通的圆形灯笼,外面糊了一层红纸,里面是一根小蜡烛,无甚特别之处,只灯柄似乎是格外的长了一些。她之前在月牙湖边随手捡的,用来照明。
这灯柄被两个人同时握着,竟然还很宽裕。
明明两个人的手没有接触到彼此,但是外人看来却是两个大男人共拿一盏灯,实在有伤风化。
沈毕之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连忙松了手,尴尬一笑,“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