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寒道:“他们三家先是要结盟,尔后崆峒派又拒盟,这一招确是震动不小。眼下河东、秦风、利州等西北诸路,已有近二十家帮会、刀会、门派闻风而动,改奉崆峒派的号令。不过,这一带江湖上的朋友,无论在帮在派还是独来独往,仍有不少人东来暂避,还尽有携家带口的。这些朋友,都已分派在各地居住。崆峒派鬼话说的好听,能看破他们鬼话的却也不在少数。这些人东来,崆峒派倒也没有出手拦截杀害。”
吴昊道:“若要想一路上平推平扫,遇到不肯心服的就杀而后快,必要激起拚死反抗,总得慢慢地来,崆峒派有数得很。成都府一带,也是地接西北,就因为有峨嵋山洗心佛海在,有大慈禅院在,崆峒派就止步不进,安稳得很。待到日后真正得了势,敢天无人不服时,那时再算后帐,岂不安稳许多?”
桂红莜道:“吴先生,听你说话,你也是干这种事的大行家。是不是?”
吴昊道:“干好事也罢,干坏事也罢,怎样去干,运用的道理都是一样的。双方对阵时,不管谁正谁邪,不管用刀用剑,不都得讲求内功外功、虚招实招后招变招么?区别只在于,若是逼到了最后的生死关头,坏人必定会放手去做恶,肆意而为,拉人为自己垫背,好人多多少少还会有点子顾忌。”
桂红莜道:“那你说说看,他们都会放手做什么恶事?”
吴昊笑笑,说道:“那就太多了,一时也讲说不完。你不用急,保你能见得到。”
桂红莜道:“正事也都说完了,吴先生,你不妨细细说说,他们都会做什么恶事?咱们听听,也好心里有数。”
吴昊道:“从明天起,你们就会跟着苏夫人习练合战阵法。打个比方,倘若你学得就是没有瞿侄女快,也没有瞿侄女好,你会怎么想?”
桂红莜道:“这也是常事,可能是我不够聪慧,资质不够,也可能我不够用功。我再求苏夫人多教教我,我自己再多用点功,也就是了。若最终还是不如瞿姑娘,我也就认命,反正咱们都是自己人,谁学得好都是一样。”
吴昊道:“坏人就不这么想。坏人就会想,该想法杀了瞿灵玓,我桂红莜就是学得最好的人了,这就是坏人的立心不同。至于怎样定计,怎样去杀人,好人坏人的做法并没有什么分别。”
夜洪水笑道:“师妹,你老是问这些小孩子才会问的话,显得咱们二仙门的人全都象傻瓜一样。若不是真傻,那咱们就是在假装好人,装得全都不知道怎么去做坏事,这样可不太好。”
桂红莜道:“我没在假装,我就是不知道。你整天不肯安份,自然全都知道这些坏主意,坏心思,可这些事你跟我说过么?我问你时,你肯理我么?你既然知道,那你说说看,没藏飒乙他会怎样做?”
刘奇蟾拍桌赞道:“好!问得好!”端起水杯猛喝一口。
夜洪水道:“我确实知道一点点坏心思,可我还没有姓没藏的那样坏。他怎样想的,我又怎能猜得出?我猜不出来。”
瞿灵玓道:“你就算能跟他一样坏,只怕也猜想不出来。谁又能想到他们把义血堂骗到江陵去,装模作样谈了这许多天,突然又不结盟了?他这人行事,必定是怎样出奇怎样来,不求最最有效,却必定要最最出奇。”
瞿广瀚道:“不对,是既求有效,又求出奇。他怎样去做,咱们也不全是靠猜,眼已经有人在打探他们的讯息。实在打探不出来时,咱们就先干咱们的,叫他们转头来猜咱们的心思,叫他们去头痛。咱们也不能老是围着他们转,也要反客为主。”
又讲说多时,众人各自散去。厅中众人在武功上头皆是行家,却并未着意去推究没藏飒乙的武功究已高到何种地步,有何特异之处。亲眼见识过油藏飒乙武功的,只有楚青流包洪荒瞿灵玓三人,余人全都只是耳闻,若捕风捉影妄加推测谈论,只能徒伤心力,将自己引入歧途,并无多少好处。
从次日起,楚清流、瞿灵玓、桂红莜三人便先跟随苏夫人习练沂山草院的合战功法。以这三人的资质,再由苏夫人亲加指点,可说是明师慧徒,饶是如此,也无人敢有懈怠。
修习过一日,刘奇蟾夜洪水便轮流上阵,邀三人联手围攻,任由苏夫人从旁指点三人围攻之法,解说合战之理。双方各逞已能,争胜之外,还要讲求功法武技的至理。细究之下,苏夫人明说,有许多心得,全都是苏显白大侠当日没能想到料的。毕竟苏氏夫妇当年未曾邀对手真正试演,一切全都是靠凭空揣想。单从一教一学上论,这种阵势,已是前所未有之盛,往后纵然还能再有,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三日后,吴昊石寒选拨出的属众全都到来,果然人数并不太多,只二十余人。这些人一到,刘奇蟾夜洪水便绝迹再也不来,整日邀同包洪荒四处游逛。苏夫人再教六日,满足十日之数,明言但凡该讲方说的都已讲说完毕,日后2进境如何,全靠各人的悟性,已不能单靠传授了。
她终究放心不下义血堂被擒诸人,便不愿再教,辞别了要去东海中船上看管义血堂被擒诸人。众人不便劝阻,唯有答应。
瞿灵玓将尧舜禹汤四婢尽数相赠,另还加派两名粗使仆妇。三家结盟不成后,禹姑汤姑再留在江陵已无益处,便也找到了蔡州。瞿广瀚、吴昊二人数日前外出至今未回,便由石寒带领刘奇蟾诸人恭送苏夫人到了村外。
眼看苏夫人一行人往东去远,众人转身回庄。走出不多远,见迎面有两骑马并行而来,一人长手长脚长身,背上斜插后背重刀,正是魏硕仁,身边带着梅占雪。
双方愈走愈近,楚清流赶紧快迎上去,说道:“大哥,三妹,你们先不要动气,听我把话先说完。”
魏硕仁皱眉道:“二弟,我问你,徐先生人呢?在不在这庄里头?要是在,你把他给我交出来,我掉头就走,绝不再多说一句。他要是不在,那咱们没完。”
楚清流道:“大哥,三妹,咱们到一边去说话,好么?你放心,徐先生绝不会有丝毫的闪失。等眼前油藏飒乙这事一了,我必将徐先生送到江陵,你们两家若是谈不拢,那就从头再打,不好么?”
魏硕仁道:“徐先生不是你劫走的,这事与你无干,你犯不着代人受过,我找下手的人说话。”
说着下马,大步来到石寒面前,说道:“姓石的,我在此处等你,你尽可以去庄中取刀取剑。”
石寒前进两步,说道:“魏大侠,今日这场架,我不会跟你打,凡事都要等斗败没藏飒乙再说。崆峒派是乱人盟的仇家,日后必定也是开南镖局的仇家,崆峒派不愿跟你们结盟,这心思你还看不明白么?那分明是不想自缚手脚,待除灭了乱人盟,也要将开南镖局、义血堂顺势一并扫除。你若真心替开南镖局着想,就该坐等乱人盟跟崆峒派两家杀到两败俱伤时再出手报仇,不该这时就想着先要跟我打。我这是与你商议,可不是求你。”
楚清流道:“大哥,石先生说的句句都有道理,你就静心再等上三两个月,不好么?”
魏硕仁道:“你们只要先把徐晚村交出来,我带徐先生回江陵,不论等上多久,我全都能等。我说话算话,你们打倒崆峒派之前,只要你们不先出手,开南镖局就绝不先出手,你看怎样?你还信不过我么?”
转头向石寒道:“姓石的,实话跟你们说,我此次从山中出来,曾答应过人家,我跟徐先生两人相距不能超出百丈,一是为要照看好徐先生,一为罚我曾闯入人家的禁地。你们劫了人去,迫我说了话不算,这个帐咱们往后再算。你交出人来,我带徐先生转头就走,不耽搁你们对抗没藏飒乙。”
此论可说是合情合理,石寒迟疑良久,说道:“魏大侠,徐先生还是留在乱人盟更稳妥些。”
魏斫仁大怒,抬手指着石寨怒斥道:“我肯跟你好言解说,纯是看楚青流的面子,不是怕了你,也不是怕了瞿广翰。你不要不知好歹。”
梅占雪无言多时,这时说道:“二哥,大哥刚才这一番话,你都听见了么?大哥与石先生两人,究竟谁说话更合情理些?”
楚清流道:“大哥,三妹,徐先生确实不在庄上,眼下正在东边千里之外的海船中关着。”
魏硕仁大惊,道:“你说什么?这种天时,东海中时时都能有飓风暴雨,你们几只小船顶什么用?你们胆子也太大了些吧?徐先生若出了意外,你们谁能担得起?二弟,你能么?”
石寒道:“这个时节,东海上确是时时都会有飓风,这事咱们也都想到了,也都找出了应对法门,不致于有闪失。”
魏硕仁道:“不至于有闪失?你说不至于那就不至于?你能管得了飓风?那些各家派的人,说是去夏国习学骑射,怎地全让人家扣了起来?你们闯的祸还少么?怎就不能长长记性?你把人给我交出来,别人遇不遇飓风我全都管不着,徐晚村的事我是管定了。”说着上前两步,赤手就要去拿石寒。
石寒绝无出手之意,双手交抱,身形只是微侧闪避。楚清流赶紧上前要拉开魏硕仁,魏硕仁身形猛地一转,两人恰好正面相对,魏斫仁随即将一张大手按牢在楚清流胸口。
楚清流不敢还手,还敢闪避,两手垂于身侧,安然受擒。
梅占雪下马来到楚清流身前,说道:“二哥,你也知道崆峒派有吞并开南镖局的心,你却还是让他们劫了徐先生来,让咱们失了这一大依靠。没藏飒乙真就这么听你们的话?他就必定会先打你们么?他就不会先打我们么?”
“他若知道你们劫了徐先生,便由西往东来,顺手先跟咱们动手,我爹,我哥,大哥和我拿什么跟没藏飒乙对抗?你们能帮我么?能帮得上么?你行事之前,怎就不为我想想呢?你这不是想毁了我,灭了开南镖局么?你是想让开南镖局跟崆峒派先打起来,对么?我们先打起来,乱人盟就好从中取利,对么?”
说得楚清流无言以对。
魏硕仁道:“二弟,你向来糊涂,料事也不周全,极易受别人的愚弄,我也不来怪你。你这就带我到东边去,去接了徐先生来,咱们照旧还是结义的好兄弟。”
瞿灵玓缓步上前,说道:“魏大侠,你是大哥,你骂楚青流,骂我,全都是应该的。可我还是要跟你说,不要说师兄,就算是石叔叔,就算是爹爹和我,眼下都不知道海船落在哪一片海里,是往南走呢,还是往北走,只有两只信鸽知道。你就算是杀了楚青流,也找不到徐晚村。”
“海中大小岛屿无数,船只的饮水粮食全都在各处海岛上添补,不接到陆地上信报,绝不会靠岸。平时都靠近海岛行走,以防有飓风大浪。石叔叔说早都计较周详,的确是早有计较,不是搪塞你的虚话。”
梅占雪道:“你既然事事都能计较周详,必该早就能料到崆峒派也会先对咱们动手,你正等着看笑话呢,是不是?”
瞿灵玓道:“虚推出来的事,终究不是真的,不好拿来说事。不过的确也有此可能,没藏飒乙说不定会对你们先动手。咱们已决意要跟没藏飒乙死斗到底,也不在乎早动手晚动手,更不会故意想要拖延,等没藏飒乙先向你们下手。明天,或许是今日晚间,咱们几个人就会先向西走,找寻没藏飒乙与崆峒派的落脚地,不论他们跟不跟开南镖局动手,咱们都要先动手,先去惹他,把这个麻烦接过来,你看怎样?”
“这番话都是我自己想的,还没跟爹爹说。爹爹若不答应,我就跟师兄两个人去,我不能让师兄担上这么一个图谋结义兄妹的坏名声,更不能因此坏了你们结义的情份。梅姑娘,我没你想的那样能干,也会有想不到的去处,却并不就是说我成心要欺骗师兄,去害开南镖局。”
桂红莜道:“瞿姑娘,我跟师兄也一同去,包二哥也一同去。”
瞿灵玓道:“魏先生,照你看来,师兄跟我,是该往西走迎战崆峒派呢,还是带你向东去接徐先生?另外,徐先生眼下由苏夫人文女侠带人看管,凭苏夫人的武功和为人,你难道还不能放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