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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一方闲章

燕云怅恨录 枭笑生 6172 2022-10-31 15:09

  次日一早,梅家父女、魏硕仁、徐晚村陪伴楚青流先来到江爰母女的小院,带了细软包裹,直奔渡口上船。二婢处,楚青流去都没去,诸般情由,她们想必早已知道。

  江爰母女与楚青流男女有别,开南镖局专意雇了两只中号江船,甚是周到。梅占雪拉了江爰一只手,絮絮不停说着家常,江爰道:“梅师姑,往后你要想我了,就到望海庄去,师父说,这两个地方离得也不远。”梅占雪唯有连连点头。

  道别珍重,抽挑解缆开船,不多时,两只江船来到中流,向东驶下去了。

  荆江九曲回肠,一个大弯连着一个大弯,若是无事游玩,或可一看,于行路而言,实在要耽搁许多工夫。楚青流带有江爰母女同行,还有不少行李,这才不得不乘船。

  第二日晚间,停了船,江爰拉楚青流上岸闲走。看到船家都不在跟前,说道:“师父,我有话跟你说。”

  楚青流笑道:“你又想吃糕点?也是,再走出两天,糕点就没有江陵城的味道了。”掏出一点碎银子给她,说道:“往后想吃东西,自己去买,银子用完了,跟我说。”

  江爰收起银子,说道:“师父,有人也想到望海庄上去住,她不敢跟你说,想叫我来求你。”

  这虽说不是什么大事,里头却必有缘故。到了望海庄,也只是做佃户,若非在故乡谋生不易,谁愿到外地去?楚青流道:“你细细说说。”

  江爰道:“昨天师父你喝醉酒回去了,娘跟我也就回去了,一起收拾东西。正忙着呢,镖局里朱镖师家的婶子到家里来,说知道咱们要走,来给咱们送行。不过,她这都是假话。”

  “这个朱镖师,就是跟爹爹一起到舒州去的,他回来不多久,就在北边死了。朱婶子说,让咱们明天晚上在白龙渡停船,那里有一家范家店,我带你到哪里去见她,她有要紧的话跟你说。什么话,她不肯说,必得见了你才说。她说,这些船家,肯定都是镖局子的奸细,她信不过。你要是听了她的话,必定肯带她们到望海庄去住。我娘说,她是大人,不好跟你说,怕船家要起疑心,才叫我来说。”

  这种事,楚青流自然满口答应。江爰又道:“师父,刚才,梅师姑哭过了,你看见了么?”楚青流点点头。江爰道:“我跟她说,她要是想我了,就到望海庄去看我,她答应了。师父,我这算不算多事?”楚青流道:“不算多事。”

  江爰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这就好,我还怕你骂我呢,也没敢跟娘说。师父,你说我要不要跟娘说?”

  楚青流道:“不用说。你想,梅师姑要是去了,你娘自然就能见到,何必要说?你说了,你娘反而要在心里琢磨。”这几句话,能否骗过这丫头,真是难说。

  师徒两个流连多时才回船。次日晚间,楚青流准时在白龙渡停船。略作收拾,师徒两个上岸一路找到那个范家店。刚一进门,那个朱婶子便迎上来,将二人带进后院,说起话来。原来这个范家店,正是朱婶的娘家,她最能信得过。

  朱婶先看看小爰,随即语出惊人,说道:“楚先生,论起小爰她爹,可不是叫人砍了脖子,他是自己跳江死的。这都是娃儿他爹跟我说的。”

  “他们六个人,刚过了春龙节,就叫老镖头派到东边舒州去了。那时候早都没有镖好保,没有货物要送,去的都是空身人,没什么镖车货物。到了地头,他们六个人么,有三个人留在舒州城里,小爰她爹,我家娃儿他爹,还有丘老三,他们三个,都给派到江对面去了。说舒州分号在沿海买了不少金珠香料,要运到京城去卖,说乱人盟的人在江南很是得势,怕不够保险,要江北去人接应。”

  楚青流并不多口,静静听说。据朱婶言讲,事情该是这样的:

  江、丘、朱三位镖师由一名舒州镖师领路过江,到了太平洲境内一处镇甸。住下店,吃过晚饭,天就黑了。就在这个时候,店里跑进来一名舒州镖局的人,一头一脸都是血,说在镇子外头上遇到了乱人盟的人,抢了金珠香料,还杀了三个舒州镖局的人。

  一行五人赶到镇外时,两方还在厮杀,却是两个人对斗两个人,看形势,是两名乱人盟的人占优,舒州镖局的人已快支撑不住。地上已有四具尸体,旁边还有一人在看,这人有五十多岁,应该不会什么武功,显然不是镖局里的人,也就是说,是对头。

  江、朱、丘三名镖师、两名舒州镖师各拉刀剑一齐冲上围斗,以七敌二,慢慢才占到上风。那个老者见情势危机,也就捡起一把刀来,上前厮杀。

  也许是为老者勇行所激,一名乱人盟的人犯险砍翻丘老三,自己却也被江镖师用刀划伤。

  众镖师武功虽不出群,却都是极精明的,当既分出一人去战老者,余下五人围斗两名乱人盟的人。这个镖师原本一剑就能刺死老者,却偏偏要留他一条性命,好引两名乱人盟的人分心。

  那老者没有武功,见识胆气却好。看出众镖师的图谋后,反而直迎着硬往那名镖师剑刃上冲,似乎是有意要寻死,不给同伴添累赘。受了伤也不喊不叫,尽量不让两人分心。

  听到这里,楚青流泪水已无声流下。

  混战之中,江镖师一刀砍出,斩向对手。此时一名舒州镖局镖师立脚不稳,猛然倒向江镖师刀下。江镖师收刀不及,为免砍伤同伴,只好转身,想要带开刀,谁知道身才半转,一刀正砍在那名老者的心口,杀了那名老者。

  朱婶道:“老朱后来说,那名舒州镖局的镖师必是有意的,他是有意要引江爰爹爹犯错,好借江兄弟的手杀了那名老者。楚先生,江兄弟他不是有意的。”

  小爰怒道:“你胡说八道!师父,你可不能信她的,要叫我说,是你们姓朱的杀了姜爷爷!你胡说八道!又是黑天,又是胡打乱打,谁能看得这样清?你不是胡说又是什么?”

  楚青流按她坐下,向朱婶道:“你往下说。”

  众镖师合力苦斗,再死四人,将两名乱人盟的人也杀死了。但这边的人也只剩下江镖师、朱镖师、一名舒州镖局的镖师,且三人都受伤不轻。

  由那名舒州镖局的镖师领路,三人向东追出二三里路,说是要夺回金珠香料,却看不到人影。再回到原地,却见尸体全都不见了。

  江爰道:“师父,她说的全都是假话。乱人盟的人要是能抢去香料,就该能把镖局的人都杀了,也能跑掉。怎会只留两个人来以少打多?怎还会留下姜爷爷一个不懂武功的人?他们不是傻了么?”

  楚青流道:“江爰,你说得很对,原本就没有什么金珠香料。”

  朱婶道:“可我说的也不假呀!”

  楚青流道:“你再往下说。”

  三名镖师回到店里,换下血衣,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江镖师便要去太平州城里向衙门报案。镖师失了镖,通常是自己设法将镖再夺回来,戓者要回来,若报了官,必会遭江湖上嗤笑。但开南镖局早已不走镖,护的只是自家财物,与寻常客商无异,这是一处不同。

  再有就是,乱人盟已是开南镖局你死我活的大对头,被抢货物已无法再去讨要,报案也就不算是坏了江湖规矩。报了案,也好显示自己乃是正经商旅,若不报案,万一事情揭露出来,反而说不清楚,还要受官府的刁难。故而开南镖局遇到这种真正的死对头,也就不必讲什么江湖规矩,向来都是要报案的。

  但那名舒州镖局的镖师却死拦活拦,无论如何都不许江镖师去报案,却又说不出什么道理来。这三人中,要以江镖师武功威望为高,他要报案也是当作当为之事,又怎肯听那个镖师的?

  那名镖师无奈,只得将实情合盘说出。

  义血堂三人护送的,无疑就是姜悦服。乱人盟一对开南镖局动手,梅洪泰便命舒州镖局的人盯上了铁船帮与瓜洲渡口。乱人盟对铁船帮动手,石寒命人劫护姜悦服,诸般情事全都落到了众镖师眼里。

  那些天,正是双方争斗最苦最惨的当口,魏硕仁、徐晚村都还未到,既无重刀,又无毒药之助,真可说是一夕数惊。梅洪泰已有必死之心,不论何种出格之事,只要能与瞿灵玓父女为难,无不乐意一试,便命舒州镖局的人出手截杀姜悦服。

  这种事,要么不做,既然要做,就只能做成,不许弄出岔子来。舒州镖局借口人手不够,要江陵总号派人过去。人手么,总是多一点更好,再说了,总号去了人,万一失手也好有个搪塞。

  双方死了这许多人,又牵连所谓珠宝香料,江镖师若要报案,这种大案必定要传扬江湖。事情牵连到舒州镖局、开南镖局,乱人盟必定要知道风声,知道在江南太平洲有过一场混战,进而窥破内情,是以那名镖师才将事情合盘说出。

  内情既是这样,江镖师还报什么案?一行三人渡江回舒州镖局。在船上,江镖师就心神不定,翻来覆去嘀咕一句话:“师父为何非要瞒我?师父怎就不跟我说?”他没说师父要杀姜悦服有什么不对,也没后悔自己杀了姜悦服这个不会武功的人。

  朱婶道:“楚先生,那些日子,男男女女都恨死了乱人盟,到这时也还恨。也恨你,也不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但你能跟乱人盟的那个大小姐在一块,那就也不会是好人,我这都是心里话。”

  楚青流道:“所以说,杀我义父也就都是该的?”

  朱婶道:“那时也真是没有法子了,魏先生没到,徐先生也没到,只有小姐配的药,好是好,可就是不够用。出门的人,走了就回不来,到后来,不敢出门,呆在家里,都能叫人给杀了。说实话,人都快吓疯了。”

  船到江心,江镖师就跳了江。论江镖师的水性,跳到水里原本死不了,但他已有了必死的心,下到水里就没再冒一下头,就这样沉下去了,谁都知道,他是死了。

  为了跟江爰母女有个交待,没奈何,朱镖师就跟老镖头一同编了那段谎话,说江镖师死在了乱人盟手里。

  这种事,朱镖师还是跟妻子说了。不多久后,朱镖师也死于打斗,死况有多人见到,确是跟乱人盟争斗而死,并非有谁下了黑手。

  那时候魏硕仁徐晚村也到了,开南镖局有了这两大帮手,才得以喘息。朱婶知道这事是说不得的,也就不敢跟任何人说。

  最近看楚青流收了江爰为徒,又要带她们去望海庄,朱婶明言自己很是眼馋。她家也是孤儿寡母,怎地就遇不上这种事?又听说楚青流答应要找寻江镖师尸首,知道这事早晚要揭露出来,不禁就有些害怕,很怕老镖头梅洪泰要杀了她跟孩子灭口,这才冒险到半道上来等楚青流,说清内情。

  江爰跪倒在楚青流面前,眼泪滚滚而下,不过话还能说清楚,说道:“师父,你可不能听她的,她说的必定都是假话,师父!”

  朱婶道:“你是个孩子,你这样说,我也不跟你计较。楚先生,我人在江陵,若是没人跟我讲说,我怎能捏造出东边的事?姜先生怎样死的,哪里受了伤,这都是可查可证的事,我怎敢撒谎?江兄弟死了,娃儿他爹也死了,可舒州镖局的人不会都死光死绝了吧?我听说了,瞿大小姐可是个极精明的人,眼里容不得沙子,她必能分得出我说的是不是假话。”却忘了自己刚刚还说过这个大小姐的坏话。

  朱婶说到这里,掏出一本带血小书,交到楚青流手上。书上浸透血迹,还带了一处刀伤,原来是古时无名氏所著《孙子算经》。揭开封面,便能见到一方闲章,正是“水边残儒”四个字。这是朱镖师从打斗场中捡来,既要留作日后凭据,也是想待这事揭破后借以保命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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