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流道:“我义妹的事,用不着说给你听。”
黑衣女子道:“可我硬是要听,这却怎么好?”语调冰冷。
楚青流道:“咱们深夜到妙乙观来,是为了说我义妹的事么?”
黑衣女子道:“你不用推脱,推脱并不管用。”又道:“难道你这事就不能说给外人听么?”
楚青流道:“我三妹家中出了一点变故,她必得要回去照看,就是这些。姑娘不要强人所难。”
黑衣女子摘下面巾收好,说道:“我从不强人所难,只爱成人之好。”缓缓转身,说道:“楚兄,小妹我是瞿灵玓。”
楚青流道:“是瞿姑娘?”
瞿灵玓道:“是我。”
楚青流道:“你怎会到了这里?”
瞿灵玓道:“我怎就不能在这里?我怎么会在这里,稍后咱们见了吴伯父,我自然会说。这时说了,待会还要再说,不繁絮么?”楚青流道:“不错。”
两人默然行路,走出不远,身后随网远远传来一声哭叫声,这声器凄厉绵长,乍起乍灭,灭而复起,月光下听来,很是瘆人。楚青流道:“又有人来了。”瞿灵玓道:“躲起来看看。”
此时路边已不见大石,好在山草深密,大可以藏人,两人隐入草中,静等人来。
来人并不急于赶路,似乎一直在抽泣,渐渐行到近处,猛然又是一长嘶,似哭喊,又似啸叫,瞿灵玓听了,身子就是一颤,楚青流也皱了皱眉头。瞿灵玓道:“是个姑娘。”楚青流道:“她叫苏夷月,是苏大侠文女侠的女儿,别的我过后再跟你细说。”瞿灵玓道:“好。”
嘶叫声刚过,远处一道人影飞一般追来,这人用上了轻身功夫,而功夫也的确出群超秀,似乎人已离地,身子凌虚飘行,仙气飘飘,似欲归去。瞿灵玓叹道:“楚大哥,真好看啊,这人真好看啊!”楚青流道:“这是苏夫人。”
苏夫人抢到苏夷月前头,转身站定,说道:“月儿,你不要再闹了,你成天这个样子,我很难过。”苏夷月道:“你不难过,你难什么过?你好过的很。”
苏夫人道:“月儿,你跟娘回去,有话咱们回去说,好么?”
苏夷月道:“回去说?回去说什么?听你扯谎么?白天那个头陀,明明使了昆仑派的身法,又打了石子,纪师伯都能看出来是楚青流那个狗贼装扮的,你能看不出来?你硬是做主给放了。”瞿灵玓看看楚青流,楚青流点地头。
苏夫人道:“你纪师伯她也只是事后推算,并无切实凭据,咱们怎好随意扣人?你师伯要是当时就能看出来,为什么当时又不说?你想想看。”
苏夷月道:“什么叫随意扣人?他割伤了我,这还不是罪过么?咱们留他问问都不行么?娘,你说,你到底为什么要放他走?”
苏夫人道:“我只在沂山见过这个楚青流一面,也没见他动过手,实在想不到那个头陀就是他。”
苏夷月道:“好,你不知道,你没能认出来,我跟纪师伯,还有史婆婆全都错怪了你。你让开,我去找那个吴抱奇说话。”
苏夫人道:“月儿,你心里必定是在怪罪爹娘多在沂山住,少到衡山来看你,不把你放在心上。这里头,实在是有很多缘故。”
“你爹爹虽说生性淡泊,却很不喜见到出家人,在他眼里,出家人都是混吃混喝的骗徒。在衡山上住,他不喜各位道长,却还要跟他们好言好语,他就很不快活。住不上一个月,就变得暴躁易怒,就象变了一个人。下了山,见不到出家人,他就又变回那个好人苏显白了。月儿,换做你是我,你该怎么办?”苏夷月道:“我爹他说我师祖是骗子?”
苏夫人道:“你师祖不是,别人全都是。你爹爹说,你师祖若是离了妙乙观,只会过得更舒心。”
“你七岁那年,你师祖带你到衡山来住,你在衡山,可受过半点委屈么?不要说你师祖,就是你纪师伯,她是怎样疼你,这还要我说么?”
“从你怀胎,到七岁离开沂山,还不都是爹娘看护你?你离开了,我跟你爹爹就能舍得?就能不想你么?你爹爹那样一个人,山崩都不变色,想起你,还都要落泪。我就跟他说,月儿离开咱们久了,早已不想爹娘了,说些胡话跟他打岔。”说着,用手指擦去眼下泪水。说道:“月儿,人活在世上,哪能事事都如意?”楚青流、瞿灵玓听了,大气都不敢出,更别提开口说话。
苏夷月道:“娘,只要你不改嫁吴抱奇,我也就不嫁人,我陪你在衡山住,咱们谁都不理,什么事全都不管,好不好?”
苏夫人道:“我若是再嫁人呢?不论嫁不嫁吴抱奇。”听来语气很是不善。
苏夷月道:“那咱们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文女侠请你让开,我去找吴抱奇那个狗贼说话。”
楚青流暗自着急,却又别无好计,看看瞿灵玓。瞿灵玓掏出青纱遮住脸面,指指自己,指指场中,再连指楚青流几下,示意自己出去,楚青流先藏着别动。
苏夫人道:“在沂山的时候,我就跟你,跟你纪师伯说的清清楚楚,可你们就是信不过我,这是个什么缘故?我这个人,向来不受人挟制,无论这人是谁。我还嫁不嫁人,只看我自己的心意,你要明白。你杀不了吴抱奇,吴抱奇也不会杀你,你这样胡闹,有何益处?你好好想想看。”
苏夷月道:“怎样对付吴抱奇,我自有我的法子,不用你多操心。你今晚能拦住我,明晚呢?后晚呢?总有你拦不住我的时候,我必定能叫吴抱奇丢人现眼,滚出咱们衡山。”
苏夫人道:“我眼下还没有再嫁人,还是苏夫人,还是你娘,我叫你跟我回去。”
苏夷月道:“你若硬逼我回去,我明天就下山,传出谣言,说吴抱奇他禽兽不如,酒后乱性,持刀威逼亡友女儿,叫他无颜再活在世上,我身上这刀伤么,就是他割的。这种事情,人人都会信我,没人会听他辩解,他也没脸去辩解。”楚青流听了,只觉得背上生出阵阵寒气,无奈他又不能出去,他要出去,只有更糟。
苏夫人怒极,说道:“想不到我文若谣竟会生出这样的女儿来!想不到,想不到,”连说了几个想不到。平复平复怒气,说道:“月儿,这都是你年岁还小,经事不多,才会想出这样的主意来。从古至今,想过你这主意的人不在少数,可是,你能给我说出有谁成功过?很少很少,世人并非都你想的那样愚笨无知。”
“你要真这么干,你又置你师祖于何地?她要不要去找吴抱奇问话?不论她怎样去做,都会左右为难。就算她老人家能铲平望海庄,也要担上对你照护不力的罪名。这样一个老人家,风风雨雨一辈子,临了还要为你担过错,你就能心安?”
“这吴抱奇并非孤身一人,他也有朋友,他还有昆仑派的同道,还有个徒儿,据说那个邪派乱人盟跟他们还有很好的交情。昆仑派公别人今天也上了山,你跟你纪师伯在望海庄杀人的事还不知该如何了结,你再弄出这个事来,这乱子会闹到何种程度,我是不敢去想,你想想看。”
苏夷月道:“好了好了,我是说不过你。你先回去,你让我再想想看,我心里烦的很。”显然气势已弱。
苏夫人道:“话我都说了,听与不听全都在你。你再呆一会也就回去吧,外边冷的很呢。”转身使动轻身功夫,霎时走远。
瞿灵玓赶紧将轻纱解下交给楚青流,示意他蒙好脸孔,自己又掏出一块白色锦帕遮住脸孔。一招手,二人从草丛中跃出,一边一个,将苏夷月围住。
瞿灵玓不待苏夷月拔剑,挥短剑就刺。她多经战阵,年岁又大,武功本就胜过苏夷月,苏夷月空手而斗,身上又有伤,再加上神思不属,未出十招已然受制,穴道被点。瞿灵玓拎起苏夷月,离开山路向荒野处行去,直走出半里多,才将苏夷月重重扔在地上。
苏夷月从动手到被擒,并未出声呼喊给母亲传信,着地时,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看来是扯动了伤口。
瞿灵玓道:“你若是好女子,就不要哼哼!”回头向楚青流道:“师兄,这女子模样不错,卖到院子里去,只怕也能值上三五百两银子。”
楚青流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话来,一时竟接不上话。
瞿灵玓道:“你不说话,难道说她不值这许多银子?你走南闯北,经见的女子多,眼界也就高了,你看能值多少银子。”
苏夷月听了不能不怕,还是骂道:“无耻!”又加了一句:“狗男女!”
瞿灵玓道:“你刚才要设计陷害吴庄主,就很有耻么?还说什么‘持刀威逼亡友女儿’,亏你也说的出口。”苏夷月道:“你们是吴抱奇的朋友?”
瞿灵玓道:“我们还够不上跟吴庄主交朋友,咱们是师兄妹,乃是阴山花奶奶门下的再传弟子。今晚打从你们衡山路过,本想寻几两银子使使,不想撞见了你这丫头,也不算是白跑。咱们花奶奶年轻的时候,有个名号叫千里香,跟吴庄主的师父风月道长那可不是一般的交情,咱们能叫你陷害朋友么?”
任性胡说,随口编排昆仑派前任掌门,将‘汾月’道长说成‘风月’道长,化雅作俗,转眼间,就给望海庄添了阴山派一票人马,楚青流听得直皱眉。
瞿灵玓道:“你看,我师哥皱眉了,他一皱眉,有人就要遭殃。师哥,我先到那边转转,由你来发付这丫头。”说着就要走。
苏夷月再也挺受不住,哭出声来。
楚青流心下不忍,尖起嗓子说道:“师妹,将这丫头卖到院子里,还要多费手脚,咱们不如还是寻现成银子来使。不过也不能就这样放她走路,任她去诬陷吴庄主,你那神丹若是身上还有,就喂她一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