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异真人落到鹤鸣峰西边的一处偏殿,殿里站着七荫道人,看上去在殿内已经等上许久。
那日护送玄寿宗弟子到达青远后就已经离开了七荫道人,却在这样的深夜出现在青远的主峰上。
玄异真人毫不意外地将手中的顾仲扔下,显然是早就知情,冲着七荫道人和身后的顾枢,“互不干涉,不违规定。”
自己仙院的人自己处理,不违反修真管理局的相关规定。
说罢,带着手上的余姜转身离开。
“等等。”顾枢出声喊住玄异真人,“两者间恐怕还有些联系,如果那边有与玄寿宗相关,还望真人您能告知相关的信息。”
“当然。”玄异真人扔下话,消失在殿外。
空荡荡的偏殿,一时只剩下七荫道人和顾枢顾仲几人。
顾枢拱手,深深拜了下去。
七荫道人会意,看着顾枢,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顾仲,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们先聊,我在外面走两步再回来。”
顾枢目送七荫道人出了门,走到顾仲身边蹲下,静静看着地上的同伴。
顾仲。
顾家每位修士身边都有位半仆半友的侍卫。
从顾姓,资源供奉月例与顾家弟子一般无二。
与顾家修士一起长大,说是侍卫,实际仅且只需听命自己跟从的修士。
说是侍卫,实际是顾家为自家每位修士从小培养的朋友。
还有什么比从小一起长大更亲近,还有什么比自己培养的更知根知底,还有什么比一直在自己控制下的更放心?
这是顾家培养‘朋友’的逻辑。
所以,顾枢没有想到会是顾仲去动这个手。
或者说早就想到,但是在没有确切证据时,不愿相信。
毕竟,除了他还有谁更适合对自己下手?除了他,自己身边那些七七八八的动静又是怎么来的?
但这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他们一起启蒙,一起读书,一起进玄寿宗。不出意外的话,后面会一起从玄寿宗毕业,然后一起回顾家掌权。
这是他们的轨迹,也是前面很多顾家人的轨迹。
“为什么?”顾枢慢慢问到。
为什么会放弃多年的情份,为什么会放弃触手可及的权利,近在眼前的通天财富?
多年相交,顾仲对顾枢话语中的含意知晓得一清二楚。
顾仲抬起眼,迎上顾枢的目光,“你们骗了我,我找到了真相,我要为他付出一切。”
顾枢静静看着,“包括我?”
顾仲讽刺地一笑,“你是个好人。但你的顾家不是。你难道不好奇前几任的顾家家主和他们的侍从,为什么都不再外出行走了嘛?”
但顾仲显然不在意顾枢的回答,“因为他们在修真管理局啊,他们上他们‘朋友’的皮,去了修真管理局啊。你们都被修真管理局骗了。”
顾枢面上并无讶色,“谁告诉你的?”
顾仲一愣,“你知道?!哈,你知道!果然,哪有什么好人!”
顾枢语气平平,“是不是的现行的修炼方法有误,修真管理局正使用修真者研究长生的方式?”
顾仲觉察出顾枢语气中的嘲讽,面上一时露出些慌乱。
顾枢慢慢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顾仲。
本来以为精挑细选下来,会是一生的朋友。顾仲会是被逼无奈,会是别有苦衷,现在看来恐怕不过如此。
顾枢走到殿外,请回七荫道人,“应该是一个组织,听到的消息跟张峰都一样,恐怕玄寿宗需要做些什么了。刮骨疗伤,虽然痛苦,但为了生存,不得不为。道人,我该问的已经问了,后面顾仲的事,学生不便参与,还请道人出手。”
七荫道人却没有听顾枢的话,只盯着顾枢,“你怎么样?”
“走了不值得,总有值得的。”
不是朋友,便不值得伤神。
失了从小的朋友,但又不是找不到别的朋友。
而隔着不远的地方,玄异真人正静静看着面前的余姜跪在地上。
“你可知错!”
余姜深深伏在地面上,“弟子知错。”
“错在何处?”
余姜的额头重重贴在地上,眼泪顺着眼角流入鬓发,“一错不该轻信他人之言,二错不该伤害同窗安全,三错不该至青远于险地。”
玄异真人冷哼一声,“你错在不该不信青远。青远让你们自由成长,又不是让你们自生自灭。你若是当时能跟我们开口,或是用传话鹦鹉找任何一位真人,又怎会如此。”
余姜趴在地上。
家中突然出事,已经心神不定。那日又被顾仲找上门来,主动提出解决家中事情,只需帮上几个小忙就好。
余姜以为事情真的如顾仲说的轻松,又怎么能想到,会是这样。真到意识到出了问题的时候,已经迟了,为了家中父母,只好听命行事。
“我给你两个选择,若是还想留在青远,就在我那里负责洒扫,可以在青远自学;若是不想再留在青远了,我封了你的灵力,回家。”
余姜抬起头,看着玄异真人,垂下肩膀,“我选择回家。”
玄异真人蹙了眉,“虽是不能再一起上课,但我也是可以指导你的,你可想清楚了?”
余姜点点头,“想清楚了,我想回去。”
青远很好,是从来没见过的好。
从前那些高不可攀的少爷小姐们,转眼就成了同学,在一起上课,一起学习,这些日子是从前从来没有想过的。
这里的知识各种各样,比那些说书人讲的还要精彩十倍不止。
仙院的先生们也好,不会像家边的夫子那样,嫌贫爱富,只专心对那些大户家的少爷们。
可这里。
终究不是自己能去的地方。
其他人,家里对他们能上青远都欢欣鼓舞。
而余姜呢?家里托村口秀才写的家信,已经不止一次在问什么时候能回家,家里农活正缺人手。
他们在这里是读书,是骄傲;而他在这里是浪费,是拖累,是压垮风雨飘摇家庭的最后一根稻草。
玄异真人驳回余姜,“你好好想想,明天再告诉我,不要犯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