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飞宇与杨不凡已拆了数十招,心中尚且安定,杨不凡却愈斗愈心惊,这人不知甚么来路,便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如此高手该当在江湖里大有名气才对,心中一想,莫非自己识得他?还是他怕泄露了本人面貌?这样想,忽得改变招式,猛然往他脸上抓去,却是想掀了那烂泥巴,瞧清楚他的面貌。
沈飞宇见他招式陡变,如何不知他心意,双掌齐变,左掌去击他右掌,右掌斜取格开他左爪。杨不凡见此计无效,骤然往后一跃,喝道:“阁下究竟是甚么人?为甚么不敢示以面目。”沈飞宇见他罢斗了,也自停下来,道:“杨副教,你何以……”却见他陡然欺身上来,双爪往他脸上抓来。原来杨不凡心知他是不会说的,却使这示敌以轻的手段,趁他不备,偷袭一招。
沈飞宇心道:“好个杨不凡,果然诡计多端。”手中丝毫不慢,双掌护脸,抽身而退。杨不凡见计谋败露,心想只需将他杀掉,便不必这么婆婆妈妈了,徒来麻烦。双手一分,却往他两处软肋而去。
沈飞宇心中一惊,双掌全力一撤,重重拍在他手腕处。杨不凡其时运功护体,荡开了大部分的力道,手腕还是一痛,急忙收回,身形一侧,再攻上去。
吴清微唯有一臂可用,加之之前受伤颇重,手中招式渐渐缓慢下来,风正使瞧出破绽,一刀格开周遭的兵刃,左手往那吴清微抓去,却见得一根棍子挥了过来,却是施为山的兵刃,心中吓了一跳,那杨不凡的贴荡功他自是不会,便急急收手,却一脚往那棍子踢去,大刀仍是往那银钩而去。一击得手,身子一转,那云正使与他心意想通,身子也是一转,二人便自换了身位。他二人原是兄弟,风正使乃是大哥,真名唤作古大韩,云正使略小,真名便是古小韩。
这身位换法乃是他二人小时候与孩童打架无意发觉的,后来学了武功便将其运用在对敌中。其妙用之处在于使敌以骇,诱敌以心。只是这说到容易做起来难,若非他二人已有三十余年的默契,在高手面前使出来只怕早已命丧黄泉。初时吴清微三人也是一惊,这换身之法非极亲之人不可使用,对付起来颇有些不济,后面对了数十招,也慢慢习惯了。但见他二人一换,武功招式又是不同。原本是用来劈的刀陡然变作了刺的剑,白虚长虽早已眼见,却还是惊了一惊。双钩一架,阻住了刺来的剑。却见一刀倏忽而至,他身形一转,一根棍子抢过来劈在刀面上,将它震开。陡然又见一根碧绿棍呼啸而至,古大韩这才抽刀回避。
再斗了数十招,沈飞宇一掌拍开杨不凡,却见得吴长老三人似乎敌不过了,心中自是着急不已,便在这时,骤然瞧见一个黑影自东首而来,身形极快,瞬息之间已过了十来丈,往吴清微那方去,沈飞宇一惊,喝道:“甚么人?”便纵身一跃往那黑影去。突觉背后劲风倏至,头也不扭回掌一拍,两人瞬息对了一掌,沈飞宇借着这力道身形一闪,快要逼近黑影,却见那黑影已至白虚长身后,接着便见白虚长飞扑而来。他双手一抓,将他抓住凌空一翻落在地上。这一变故惊呆了众人,纷纷停手相望,沈飞宇再去瞧时只见得那黑影自西首而去,蓦地隐没在黑暗里。白虚长脸色惨败,叫道:“洛图经。”沈飞宇一怔,瞧他胸前瘪着,哪里还有洛图经的影子?杨不凡听闻洛图经不见了,再也顾不得与这些人纠缠,叫道:“追。”身形一动往西首而去。风云二使闻命双双一跃,已自群丐头顶飘去,二人使脚踢开围攻李春的丐帮弟子,拉住他肩头脚尖一点,便往西首追去。群丐愈要去追,吴清微喝道:“莫要追了。”方才停下。白虚长颤声道:“吴长老,白某有负吴长老心意,甘愿受罚。”吴清微瞧着他,摆手道:“白长老,不必在意,那洛图经总算没落在杨不凡手里,也算得大功一件。”说着又疑惑道:“白长老,方才那黑影你可瞧见他面孔?”心中却想:“那人轻功如此了得,乃生平所见,该当赫赫有名于武林。”白虚长道:“吴长老,那人从后而至,身形鬼魅,近得我身犹自察觉,却见他一脚踢开那风正使的大刀,一手点住了我后背大穴,一手从我怀里一探。再便一脚踢开我,想是借力飘然而去。他一袭黑衣,身材似乎颇为矮瘦,却见不得面孔。”吴清微点一点头,向着沈飞宇抱拳道:“尊下,今日多谢了,吴某自感恩在心,他日定当报恩。”沈飞宇还礼道:“吴长老无须如此客气,我见得杨副教妄图残害武林同道,又岂能坐视不理?”却听得施为山道:“尊下今日救得我丐帮,可否留下名号,他日若有所求,我施为山自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吴清微眉头一蹙,心道:“这位武功卓绝,显是不愿露了身份,你又怎可追问?”喝道:“施长老!”话语中自是想要斥责一番。沈飞宇见施为山虬髯络腮,身形健壮,也是一位豪爽的汉子,自笑道:“无妨,诸位好汉唤我沈飞宇的便是。”说着将脸上一抹,现出真容来。三人皆为一震,虽脸上仍然有着些泥灰,却不难见出他面容俊俏,十分年轻。吴清微心中一动,恭敬道:“尊下想必便是‘逍遥四君’里的沈大侠了。”沈飞宇作礼道:“岂敢,岂敢,正是在下。”张莺莺这时从一边走过来,三人又是一惊,怎的又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沈飞宇拉着她道:“三位,这位是张姑娘,与我一同来的。”三人见了他俩亲热,心中如何不知,施为山与白虚长对望一眼,皆轻轻一笑。张莺莺向三人施礼道:“小女子素闻三位长老的名号,吴长老江湖人称‘双棍飞碧’,寻常人使双棍,无外乎一攻一守,难以发挥双棍威力。吴长老却自双棍里自创一套《双棍妙门》,双棍亦可同攻,退可同守,或攻或守,攻守自若。天下间将这双棍运用到此等境界者唯有吴长老一人耳。”吴清微听她讲出自己双棍的来历,心中一震。又见得她瞧着白虚长道:“白长老使一对银钩,与寻常铁钩不同,钩端自加了尖刺,可作刺、挑、拂、划等变化,共多了一十八般变化,临阵对敌,每多得一种变化,自是令对手心神惊惧,再加上白长老成名绝学《银钩变法》,亦有一番威力,天下间将银钩使到这般境界少有人及。”白虚长虽心中惊骇,还是点头不语。只见她又瞧着施为山说道:“施长老用的是一根五尺铁棒,用精钢所铸,重二十一斤五钱三分,宽五寸有余。铁棍虽与寻常木棍一般招式,只是施长老臂力过人,使将起这铁棍来自比寻常棍棒多得数倍威力,加上施长老所学一门极为厉害的外家功夫,对敌之时亦游刃有余,且更为轻巧灵动,往往令敌人不敢轻捋铁棒神威,对手多得几分忌惮,便自多了几分胜算。如何,小女子可有讲错?”三人对瞧一眼,心中骇然,但见她双颊含笑,神态自然,谈吐分明,想她必是于江湖事颇为清楚了,又见她年轻貌美,不过双十年华,却不知是哪一位武林高手的子女。张莺莺笑道:“小女子自西域而来,家父乃是明教教主张天正。”三人皆震惊一番,吴清微反应过来,笑道:“原来却是张教主的千金,吴某行走江湖,亦听闻张教主神功盖世,威震群雄,膝下有得如此聪明的千金,亦不足为怪哉!”张莺莺双目灵动,笑着说道:“过奖,过奖,方才小女子直言不讳,还请原宥。”三人皆道:“不敢不敢。”
吴清微这才恭敬道:“沈大侠,却不知何以知晓此中之事?”其时他心中亦有猜测,只是方才他替丐帮解围,亦不敢僭越。沈飞宇本是偷瞧,这于江湖中本是大忌讳,脸上微微脸红。却听得张莺莺道:“吴长老,此事却有原由。”当下将他二人自滁州城外碰见钱三长老,大致说了一遍。三人听完少不得感叹一番,吴清微道:“今日我害得五位帮主惨死,亦有许多武林同道身亡,吴某于心何忍?待得大事一了,我自自尽赔罪。”沈飞宇心想:“事情已然发生,这五位帮主听莺莺与那杨副教说做了许多坏事,想必是真的。再说了吴长老乃是被杨副教胁迫而为,丐帮弟子无一人残害众人,也算不得大过失了。”问道:“吴长老,在下听见你说起贵帮帮主,却不知是甚么情况?”吴清微犹自长叹一声,说道:“罢了,沈少侠,你今日与丐帮有大恩,我便说于你听了。”白虚长与施为山一听,齐声道:“吴长老!”吴清微瞧着他俩道:“无妨,沈大侠算不得外人。”又自说道:“现任帮主乃是逝去石帮主的独子,石帮主临终前曾嘱托我要尽心竭力辅助少帮主,亦要小心帮内另一位执法龙头。帮主之命,吴某岂敢违背,只是少帮主年纪尚轻,识不得许多大事,便由吴某替他吩咐,岂料执法龙头竟自说吴某挟持少帮主,拉了一众丐帮长老以救少帮主为名,与吴某对峙而立,妄图分裂丐帮。”沈飞宇奇道:“既然上任石帮主知晓那位执法龙头有觊觎之心,又怎的不先将他除掉?却留下隐患?”吴清微叹道:“沈少侠有所不知,自石帮主中了噶尔笑笑的寒若般那掌,内有阴毒缠身,功力已大不如从前,况且执法龙头平日里隐藏极深,武功与吴某相差无几,幸好他忌惮石帮主的武功,才不敢公然反叛。只等得石帮主逝世,这才纠集一帮弟子,要声讨吴某罪状。”沈飞宇心想:“丐帮帮内之事,我本不好过问,倘若不曾听得杨副教说起,又见得吴长老对丐帮忠心耿耿,我又岂能轻信于他?这事既然叫我撞上,自要帮他一回。”张莺莺瞧见沈飞宇眼神,心中一动,问道:“吴长老,既然你说了那位执法龙头有谋反之心,却不知其他几位长老如何看待?”吴清微道:“敝帮八位长老,三位于我一体,对帮主忠心耿耿,另有两位乃执法龙头一派,剩下的两位却不知真假,只作观望之态。”张莺莺道:“白长老、施长老与那钱长老便是你一边了。”吴清微点头承认。张莺莺又道:“如此讲来那倒好办了,执法龙头虽武功高强,却定然敌不过沈大哥。”沈飞宇听她一言,心中亦有数,笑着向她点头,却是颇为感激,知晓她明白自己心意。问道:“吴长老,却不知贵帮少帮主如何给杨副教掳去了?”吴清微摇一摇头,说道:“唉,敝帮少帮主未曾习得打狗棍法,武功略差,那晚已是亥时,吴某与少帮主只隔了一墙,突然听得一声呵斥,吴某陡然惊醒,识得那是少帮主的声音,立马飞身出门,抢去他房中,却见得三人与少帮主相斗。那三人皆黑衣蒙面,武艺高强,吴某怒喝一声,前去相助,却见得一人已擒住少帮主,他叫道:‘休要上前,否则丐帮帮主立时毙命。’吴某担忧少帮主的安危,便停住问他们是甚么人?那人却陡然发掌向我攻来,自有两人携了少帮主破窗而出。吴某一惊,知道他是想拖住我,好叫二人安然离去。吴某避开那一掌往外追去,岂知那人武艺高强,缠住了我。后来几位长老赶来,那人才纵身而去。吴某眼见得少帮主被掳走,心中自是惊痛,发足追了上去。直追了四五里地,那人却在一处林中停下,另两人正站在一旁,却不见少帮主,吴某才想到他三人约定在此等候。那人道“吴长老,在下听闻贵帮藏有洛图经,何不拿出来让大家瞧瞧?”其时那洛图经已被吴某从蒋百里手中夺得,只是这乃敝帮秘闻,如何给外人得知?我自是一惊,喝道‘你们是甚么人?’那人道‘吴长老,你为甚么不问问我们为甚么抓了贵帮帮主?’吴某见这三人有备而来,自是有恃无恐,便问道‘三位究竟有甚么事,烦请分明。’心中只想倘若他要那洛图经,我便送于他也无妨。那人却嘿嘿一笑,说道‘吴长老,你即可回去下英雄帖,邀请东首五大帮派会晤于西山平原,贵帮帮主我先留着,倘若你不遵信义,我便一刀杀之。’吴某听他只字不提洛图经,心中倒困惑一番,不知他打得甚么主意。那人右手一挥,那两人即可隐身退去,我眼见帮主被劫走不知所踪,如何肯放他离去?那人却道‘吴长老,你武功虽高强,却也奈何不得我三人,还是快快回去准备罢。’我便问他‘阁下高姓’,那人道‘奉天杨不凡。’说罢便退去了。吴某无奈之下只得回去与诸位长老商议。”张莺莺听他讲完,说道:“吴长老,贵帮向来为天下第一大帮,何处分坛自是十分严密,何以杨不凡却潜入你丐帮,不惊动一人,而且亦十分清楚贵帮帮主室卧,想必定是有人暗处相应。”吴清微说道:“不错,那时事故陡然,吴某倒未想起,自后来才有所怀疑,如今听他说了,那人一定是执法龙头。”说罢叹息一声,又道:“我知那执法龙头欲分裂丐帮,却决计想不到他竟然暗中勾结外人,真是妄为丐帮弟子,吴某有生之年定要杀了他,为丐帮清乱,如此才对得起去世的石帮主。”沈飞宇听他讲完,已大概明了事情起始,心道:“既然执法龙头与杨副教勾结,那岂非丐帮少帮主有性命之虞。”只是吴长老本有伤在身,怕他因此激愤引发内伤,这话他不敢直讲出来。只说道:“吴长老,既然贵帮分坛在滁州附近,若吴长老相信在下,在下愿随同前往,瞧瞧如何?”吴清微心道:“素闻‘逍遥四君’为人行侠仗义,这位沈少侠亦是侠义心肠,我自是信得过。”拜一拜道:“有劳沈大侠了。”当即吩咐数十人将这些尸体收拾一番,这才唤过众人一同下山而去。其时已过五更天,天色微微泛明,一夜便随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