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扇侯叹道:“也许最大的恶便是,身为一介凡人,誓死不入道的野修,活得太久了吧。”
“难怪住在天上的都不是人。”必兰诚芳仰头望着天。
夜色如晦,黑云若积。低沉的黑云有如天陷,摇曳的树叶甩着烦躁的不安。
坐井亭中,何神仙坐在蒲团上,显得很是疲惫,他将小童招来身边:“童儿,何爷爷在你眼里是好人还是坏人?”
“何爷爷收留身为孤儿的童儿,何爷爷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小童语气坚定。
“观了一辈子天,还不如你这句话听得满足,哈哈。”何神仙笑道。
“何爷爷喜欢听,我便天天说与你听,只要不你嫌烦。”
“那行,反正从今以后我都不观天了,就等着你天天来夸我,我说不定还能早些得道成仙,哈哈,对了,说得有些口渴,你去村那头王瘸子那儿给我打些米酒来。”
“可是那王瘸子手脚不麻利,每次打酒都要耗费半个时辰。”
“无妨,我现在有的时间。”
“好嘞!”童子哼着稚嫩的童谣,一跳一嘣地远去了。
何神仙也学着童子的口气说了声:好嘞!也应该站起来活动活动了。
何神仙望着天,颤颤巍巍地望了圈:“一世井底之蛙,一生坐井观天,我这辈子犯得最大的罪便是想以凡人之躯一窥天道了吧?”
瘦弱的何神仙衣衫鼓动,一头白发被夜风吹散。
“我观了一辈的天,到头来,才发现我错了,因为你根本不值!你就像一个贼眉鼠眼的吝啬鬼,小心翼翼地藏着你那点可怜的秘密!何某人观了一辈子天,大限之日,我要一手掀天!”
怒发激荡的何神仙,右手一指钟灵山,一道金光直射白雀寺而去。
“摩佛临世,大道不藏!天下攘攘,人心欲望,你盖不住!哈哈哈哈!”
天上黑云之中,隐隐有一条紫龙滚动。
终于黑云再也藏不住天威,一道紫雷直劈坐井观天亭。
亭毁人亡,百年观天,至死方休,只化作一地尘土,尽数散于风中。
玉扇侯和必兰城芳远远观视着天地异象。
“莽夫骂天,何老当属天上第一人也。”玉扇侯心神激荡。
必兰诚芳在一旁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忽来一道神光直指白雀寺后山,两对视一眼,便飞身而去。
在他们两离开后不久,一道野影也从客栈里窜了出来,一纵一跃地向白雀寺进发。
白雀寺后山,一处山窝被神光炸开一条手掌宽的裂缝。
紫雷裂空之后,天降瓢泼大雨,大雨将山窝表面的一大块土皮给冲了下来,露出一面光滑平整的山墙,黝黑的山石在雨水的冲刷之下,慢慢露出点点佛光,不一会山石就已经被雨水冲刷了干净,顿时佛光大盛。
不远处玉扇侯两站在一颗树下,静观变化,因为太入神,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离他们十丈开外的一块岩石后,还藏着一个人,白艮。
三个人被刺眼的佛光,闪得目眩神迷。
闪耀的佛光还未停止,又起声声梵天圣音,圣洁的梵音将三人达到前所未有的平静,舒服的心静让他们昏昏欲睡,这时他们三人的神识分别离体,被吸入了散发着佛光的山壁中,在山壁之中他们各自见证了一段尘封百年的往事。
西来的最后一末斜阳余辉,正洒在小和尚弥圆的脸颊上,那双专注的眼睛正在盯着地上忙碌的蚂蚁,像是使了全身的力气正在为蚂蚁们加油,丝毫都未曾发觉空气慢慢散发过来的晚斋香味。
直到一只大手将弥圆轻轻地拎了起来,弥圆急忙挥着圆呼呼的小拳头。大手上方便是传来一阵粗犷的声音来:“小猴子一天到晚净知到处嬉耍,一上经课就倒头大睡,看我今天不罚你个屁股开花!说完还轻轻地拍了一下弥圆的屁股。“
弥圆一时气急,涨红了脸:“三师父,你先行放我下来。。。让旁人见了,又得取笑于我,我早课有好好做,你不要打我屁股。”
三师父来了兴致哦了一声:“那我考考你?”
弥圆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一阵发虚。
三师父正了正声音:“出家人行走在外,常常要熟记着的经文,背一段来听听啊。。”
弥圆摇了摇脑袋,紧闭着双眼,结结巴巴地说:“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是是,亦复是是。。。”
啪地一声落在弥圆的屁股上,三师父大声笑道:“哈哈哈,是是是,是个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把你养成个小结巴了!来,看着我手里的东西,再背一次,要背的经文是啥?”
弥圆看了看三师父的手里流着油的鸡腿,口水成河,止都止不住地往淌着,随即急忙背出:“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三师父笑得更欢了:“哈哈哈!这才对嘛,赶紧找个没人的地儿把它吃了,一会再到饭堂吃点斋饭,你这小身子骨一天不补就能瘦三圈,我天天梦到你师祖骂我把你养瘦了!”
说着便把鸡腿塞进弥圆怀里,放他在一处偏殿,大步去了。
弥圆吃完鸡腿后,急忙跑去饭堂,刚要迈步进去,又被一个独眼老和尚提了起步,老和尚怒目以对:“弥圆,可是又贪玩误了斋饭?”
弥圆用细若蚊虫的声音说道:“大师父,我知。。知错了,下。。下次不敢了。”
大师父将他立在地上,用手轻轻在弥圆头上拍了一下,宽大的僧袍长袖也从弥圆脸上刮了过去。
弥圆见得了宽恕,便一路小跑开了,大师父也将袖子上的油渍折了起来,转身离开了。
弥圆自小便在这刹那寺长大,听大师父说,弥圆是师祖在寺前捡到的,小时候他经常被师祖抱着,可是他太小记不清了。弥圆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看蚂蚁搬家,以及和三师父一起去寺集上卖菜了。
因为刹那寺的香火不旺,两个大和尚便在后山菜圆子种了些蔬菜,时常挑了蔬菜去市集上卖些钱两为继生活。为了看守这些宝贝蔬菜,大师父还专门选了一间离菜园子厢房住,日夜看顾,连弥圆都不得入内,大师父们说他长得就像这个白萝卜一样,进去一定会偷吃白萝卜的,虽然进不得圆子,但是能坐在三师父的菜篮子里去集上卖菜,也是极大的乐趣了,特别是每次卖完菜,三师父都会给弥圆买串糖葫芦,还告诫他说,如果他偷着进了菜圆子偷吃白萝卜,就没有糖葫芦了,糖葫芦当前,什么白萝卜红萝卜都没法入弥圆的眼里了,满口答应着。
这一日,又到上集子卖菜的时候了,弥圆早早地钻进萝筐里等着三师父挑着他去集上了,三师父一出门便看着弥圆稳稳地坐在筐里,一声惊疑:“唉呀!莫是我那菜园子里的白萝卜竟然长成了精怪,这可如何是好,就不知现在世上的人,是不是喜欢吃这成了精的萝卜,也许还能卖个好价钱。”
白萝卜一瞬间就气成了红萝卜,引得三师父一阵哈哈大笑,二人便在阵阵嘻闹中慢慢向集子走去。
今日的菜卖得很快,一老一小脸上扬着说不出的高兴,给弥圆买完糖葫芦正要回山,忽听得一边的水果摊,传来一阵喧闹。
“这么大的西瓜,里面必然是包了一个冬瓜,才能撑得这么大的!好你个西瓜佬,居然卖假西瓜!“一脸横肉的大汉,甩着一身肥肉高声叫骂道。
西瓜佬在一边垂着头,低声陪着哭笑:“小的。。小的知错了,还请兄台高抬贵手。。这瓜便不要钱了,给兄台陪个不是。”
横肉大汉眼里来了光:“好哇!你这是承认你卖假了!看我今天不把你收拾个干净!!”
大汉扬起了手,刚要砸在西瓜佬头上时,却另一只粗大有力的手停在半空。
大汉在集上横行多年,还没有谁敢灭他的威风,气得鼻孔都粗了不少,一甩头却看见一脸凶相的三师父,心中一惊,看来是一个不好惹的,遇上另一个不好惹的!接着又扫到三师父头上的戒疤,
也就松了好大一口气。
大汉甩了一身肉,转向三师父,戏谑道:“哟!大头和尚,你这是做甚,要拦着我为这集子除害不成?!”
三师父合什双手:“阿弥陀佛,不知这卖西瓜的如何就成了一害了?”
大汉跳了跳牛眼:“他卖假西瓜!不信你问他们我有没有诬陷于他!!?”说着,大汉又甩着他的大肚子朝着四周的人一阵扫视着,像是谁要敢说一句,便要被活吞了不可一样。
被大汉这般一扫之后,四周看热闹的瞬间做了鸟兽散,就连西瓜佬也裹了细软,跑远了。
大汉看自己如此威风,高兴得不得了:“看见没有!看见没有!哈哈!就你一个不长眼,不识大爷我的威风,西瓜佬跑了,我今天就收拾你!!!”
说着原地猛地一跳便要飞脚踢来,三师父急急转身护住弥圆,但后背还是让大汉踢了个正着,三师父一阵趔趄跌出十几丈,起身看看了怀里的弥圆没事,但拉了一边的箩筐,飞速得往寺院方向奔去。
刚发完功的横肉汉,喘着粗气:“秃驴!跑得倒是挺快,看我下次不撕烂你的摊子!!”
弥圆还是稳稳坐箩筐里,只是拿着糖葫芦却是不吃,三师父瞟了一眼:“咋不吃啊?”
弥圆揉揉了眼睛:“今天的糖葫芦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