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中央一座青铜麒麟大鼎兽口中散出淡薄的乳白色轻烟,李孝钦脸上凸出两个高拱的颧骨来,面上的腮肉也陷了进去,脸色白的相纸一般,一点血色也没有,他半躺在宽阔的床榻上闭目养神,身上搭了一条湛蓝色的锦被,上面绣着万福不到边的图饰。
苏农打起红猩毡帘,走进来轻声道:“殿下。”
李孝钦亦不睁眼,双手交握着,两个食指不住的敲打着手背,等着苏农继续往下说。
“伍小姐这会子已经从天牢里出来了。”苏农举眸看了一眼李孝钦的神色,续道:“殿下是否打算再将伍小姐接进宫来呢?”
李孝钦呼吸一滞,语气中夹杂着一缕复杂的无奈,“不用了,于宫中的纷纷籍籍,太傅府却是一片净土,眼下来看也是最适合姝儿安身的地方。”
苏农沉默片刻犹有不甘道:“有句话属下说出来,您可别嗔我。那韩约本就自幼与伍小姐青梅竹马,属下是怕他们日久…”后面的“生情”二字他是万不敢说出口的,遂只好言及至此停了下来。李孝钦如此心性的人又何须非要点破呢。
李孝钦又岂会不明白,只是于情而言,敏姝的安全对她来说才是更重要的,他已经差一点失去了她,他不能使她再次成为众矢之的了。若是有缘就算历尽千转百回亦会重聚,若是缘浅那就独自看着她安好罢了。
苏农见李孝钦并不答话,一脸不甘的继续说道:“殿下一直暗中打点着一切,天牢里的那些人若不是看在您的金面上,莫不说他韩约,只怕是他的父亲去了也不会这般顺畅的,这天大的颜面真是便宜了那小子。”
李孝钦哂道:“你这是怄的哪门子气啊?”
苏农俯首道:“属下是替您鸣不平,殿下这样做好事不留名,您可要知晓伍小姐这会子已把那韩约当大恩人来待,对您怕不是仍然误会深种。”
李孝钦并不理会,只道:“不知四嫂知道了她的杀父仇人,竟是自己的枕边人后会作何感想?”
苏农一时没反应过啦,片刻瞠目有如饮醍醐般的清醒,“殿下不愧是志勇双全,真真的是一石二鸟,妙哉,妙哉。”
李孝钦眼睛里闪着微妙的光华,更正道:“是一石三鸟。”
苏农又错愕不已,“殿下何解也?”
李孝钦语气悠长的说:“若沈重林的几个儿子知道他父亲惨死的真相,你道会如何呢?”
苏农才刚的不甘登即消散:“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
是日天空只余最后一缕光辉,夜色像块幕布从四周慢慢合围。沈重林突然意外身亡,家里的一应大小事务均落在了长子沈长柯的肩上。此人虽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却是个志勇兼资的将才,沈重林生前对他亦是寄予厚望。
沈府的灵堂布置的庄严肃穆,四壁挂满了挽幛,逾百个花牌有序的陈列在灵堂门外的两侧。沈珺竹及几个兄弟姊妹,均身袭重孝在此守灵。一个小厮一路小跑至灵堂门口禀报道:“大爷,誉王殿下遣他的近侍苏农前来说是要送老爷一程,现在府外候着呢。”
沈重林的死本来就疑窦重重,沈长柯正愁无处着手调查,却恰时苏农前来吊唁,也好问他个来龙去脉。他心念转动着说:“有请苏将军进来。”
未几,小厮已经引着苏农来到灵堂,苏农神情悲切的跪在沈重林的灵前拜了几拜,转首歉疚的对沈长柯说:“若不是我家王爷有要事与沈大人进宫商讨,沈大人也不会遭此毒手,奈何王爷又身子不便,未能亲自前来,不过王爷有句话托苏某带给沈兄与各位兄妹,沈大人遇刺之事王爷难辞其咎,来日若有用的着我家王爷的地方,沈兄但请开口。”
这种绝渡逢舟的情义,瞬间另沈长柯心头为之一动,“请兄替我转告王爷,王爷之恩沈长柯没齿难忘。”
苏农偷偷的觑了沈长柯一眼,情知人在无助的时候感情是最脆弱的,经他这番推波助澜,沈长柯已经对他送了些防备之心,遂试探着引出话题,“沈兄,既然你我二人虽交情不甚多,但苏某人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有什么便说什么,要是哪里说的不对,沈兄莫要见怪才是。”
沈长柯假作微有愕然道:“苏兄但说无妨。”
苏农心思转动几快,但开口依然很是谨慎,“那我就直言了,沈兄有没有觉的沈大人遇刺之事蹊跷的紧呢?”
沈长柯又何尝不这般认为,虽然心里对苏农仍有一层防备,可是他他此言心里仍是一惊。面上还是沉静的看不到任何波澜,这样沉稳的心思让韩约也颇为佩服。
沉长林似是无意的脱口询问,私下里却不放过苏农任何细微的变化。“苏兄可是发现了什么?”
苏农知道面对沈长柯这样心中沟壑不浅的人,他稍有不甚就会前功尽弃,是以假做一时失口状,“哦,不不,苏某只是认为,沈大人在朝为官数十载,一直与人十分好相与,若不是无意中得罪了谁人,又怎会……”
沈长柯精光一转,直言道:“望乞苏兄明示。”
苏农循循道:“明示不敢当,只是此事因我家王爷而起,苏某不免多留意些,蒙沈兄不弃,那我就说将来与沈兄听。我听说沈大人是被利剑刺重要害的,且现场并无打斗的痕迹,以沈大人的身手就算对手武功再卓绝不凡,也不至于使沈大人无还手的余地啊。”他说道这里故意停了下来,留下时间与空间给沈长柯思考。
沈长柯心念运转着,“苏兄的意思是此人与家父相熟,才至使疏于防备…”
苏农眼看沈长柯已经走进了他为之铺好的路径里,心底略松一口气,微微点头道:“沈兄以为如何呢?”
沈长柯情绪被调动的已经略显激动,“请苏兄继续说下去。”
苏农偷觑了他一眼,“以沈兄所知素与沈大人相熟,又身手不凡的人大约都有哪些呢?沈兄应好生理出来些,既与沈大人相知定不是俗辈,自然随身携带的宝剑也是罕物,沈大人身上的伤口就是铁证抵赖不了,沈兄留意比对自不难查出真凶,也好为沈大人报仇,如此我家王爷心里也稍稍好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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